第86章 断剑
夏云扬胸口仿佛被人勒住，痛得无法呼吸，他低头咬着下唇，口中泛起一股腥甜，泪水在眼眶中打转，摇摇欲坠，“我知道伤了师尊的心，不敢奢求原谅，只是……真的无法挽回了吗？”
易冰清转身背对着他，良久的沉默。
“我不走，我走了，师尊怎么办，岳望尘他不会善罢甘休的，我不能……”
“你走了，事情就此了结，今日我从未见过你，我不可能所有的事都帮你扛，而且……我们已经没有任何关系了，我没必要担这种责任与罪名，不是吗？”
是啊。
说的很对，挑不出任何毛病，无可厚非，夏云扬他自己闯的祸也从未想过要任何人来替他扛下。
可听到如此绝情的话心还是不由自主的痛了。
“这么着急与我撇清干系吗？”
易冰清沉默片刻，冷冷开口道：“当然，你不会觉得每次闯祸都有人帮你兜底吧？我长得这么像冤大头吗？”
“我没这么想过。”
易冰清决绝道：“走。”
言语简练，夏云扬心中一片凄凉，原来多一个字他都不想再与自己说了。
他倔强地坚持，“我不走，崇明山这几日定会派人来，我要亲眼看着你无事，才放心。只要确认了，我就走，不会碍着你……”
不会碍你的眼，不会误你的事，只要躲在角落里，见你无事就好。
话还未说完，易冰清手中多了一把剑。
那把剑通体泛着碧色光华，剑刃薄且锋利，剑身满是干涸的血迹，就连剑柄处都覆上一层暗红，不用细瞧也知不久前这把剑经历了怎样一场激烈的厮杀。
易冰清手中所持之物，正是青棠。
青棠本就出自他之手，易冰清的灵力与此剑的契合度无人能及，哪怕是他的主人夏云扬。
他唤得动青棠，就如同召自己的佩剑一般便利。
此时，青棠的锻造者正持此剑，指着它的主人，青棠不是不辞，没有独立的灵识，剑在谁手，便是谁的武器，只是发挥出的作用不同而已。
闪着寒光的剑刃指着夏云扬柔软的颈间动脉，只要微微用力，轻轻一划，便能见红。
夏云扬闭上眼睛，微微仰头，将自己的脆弱完全暴露在冰凉的剑刃下，一副任君宰割，绝不还手的模样。
“师尊要杀我？”夏云扬自问自答，“我这条命都是你的，想要随时拿走。”
夏云扬知道易冰清不会。
他在赌，用性命赌。
赌对方会不会心软。
夏云扬能感觉到，贴着他皮肤的剑在微微颤抖着，骤然间，颈间的冰冷触感消失了，残余的微凉也在逐渐消散。
他果真是下不去手。
等他睁开眼睛时，易冰清右手握着剑柄，左手握住剑尾锋利的刃，握得很紧，两条胳膊在微微颤抖着，指节因用力而发白，左手掌心被剑刃划破，殷红的血液顺着他的掌流到手腕，弄脏了白袍，滴到地上。
青棠受力发生弯曲，呈月牙般的圆弧状。
若是寻常佩剑，早就折了。上等剑石与易冰清强劲的灵力碰撞而锻造的宝剑，其韧性可见一般。
夏云扬被眼前的一幕吓得傻了眼。反应过来后，他站起身来，伸手抓住对方的胳膊，试图阻止。
二人对峙时，夏云扬比易冰清还要高出一头。
夏云扬俯视着易冰清，只见他额头微微冒汗，在烛火下微微闪烁着细碎的光点，眉头拧成一团，薄唇抿成一条线。
其时易冰清认真的样子挺严肃的，只是在旁人面前他总是一副温柔的面容，让人忘记了他也有绝情严厉的一面。
“不要，求你……”
夏云扬几乎是央求的语气。
“放手！”
易冰清冷漠地甩开他的手，继续发力，巨大的力道施加在薄薄的剑身，青棠剧烈地震动着，发出“嗡嗡”的声响，似在抗议。
易冰清却充耳不闻。
“师尊当真要如此绝情吗？”言语中是道不尽的悲伤与凄凉。
夏云扬还欲阻止，便听到“当”的一声，青棠剑就这么在他面前，断成了两截。
剑内的灵力乍然外溢，激起一阵强大的碧色灵流涟漪，剧烈的冲力击得夏云扬踉跄着连连退后几步。
没有使用灵力，是易冰清硬生生用蛮力掰折的。
他两只手分别握着一截断剑，新鲜的血覆盖住了原先干透的血渍，顺着剑刃淌到地上。
“多谢师尊，我很喜欢，它有名字吗？”
“就唤作青棠吧，无论今后身在何处，为师愿云扬，年年无虑，岁岁合欢。”
青棠，别名合欢。
年年无虑，岁岁合欢。
赠剑的情景还在眼前，仿若昨日，昔日的话就在耳边环绕，一遍又一遍。
那年孟夏，微风抚过一树繁花，摇下遍地芬芳。青棠树下那个练剑的少年，眸中有皓月星辰，满眼崇拜地望着清修出尘的白衣仙君，那张温柔的侧脸，还历历在目。
如今，过了一个又一个的夏，那年是再也回不去的时光。
当时只道是寻常。
青棠已断，八年的情与义归为一堆齑粉，随之斩断的还有那痴念。
除了绝望，什么都剩不下了。
夏云扬呆呆地望着他手中的残剑，眼泪如断了线的珠子，失了控。
易冰清的目光落在他脸上的一瞬，又迅速别过脸，将那断剑掷到地上。
金属“当啷”的坠地声惊醒了失魂落魄的夏云扬，似被那刺耳的声音吓到了，他肩膀猛烈一震，整个人随之恢复清醒。
幽深漆黑的瞳孔盯着躺在地上的断剑，胸腔里的委屈与不甘堵得他喘不过气来，难以言说的悲伤从水汽氤氲的双眸溢出，他嘴唇微微翕动，想说些什么，还是没能说出口。
夏云扬的目光从剑上缓缓上移，顺着易冰清染血的白袍、正滴着血的双手一路往上，最终停在了他那张冷漠无情的脸上。
察觉到他的目光，易冰清没与他对视，转过身背对着他，淡淡到：“你走吧，青棠剑已断，今后你我再无任何瓜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