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9章 倔强如斯
一人做事一人当。
夏云扬还未说完的话卡在喉中,堵得他几乎哽咽心痛。
谢潇闻婉几人站起身来,听话地往门外走,只有夏云扬依旧倔强地跪在原地,“我不走!”
易冰清冷冷地盯着他,加重了说话的语气:“翅膀硬了,敢忤逆师尊了,我的话不管用了是吗?”
“没有……师尊,我不是……”
方才还辩解自己没错的夏云扬妥协了,他不能眼看易冰清替他扛下一切。
“若是你眼里还有我这个师尊,就滚出去!”
众人眼中的易冰清一直是温润有礼,从未在人前失态,如今竟然爆粗口了,连陆青山都被他吓到了。
可见他是真的生气了。
谢潇分得清轻重,易冰清这是将他们几个从旋涡的中心择了出去,既不能让掌门下不了台,让众人心服口服,还得让那妇人消气,夏云扬在这反而不好收场。
他走上前去将夏云扬拽走,小声耳语道:“你在这不好平息众怒,相信师尊,快走。”
夏云扬这才一步三回头地离开了。
“重伤百姓,犯下大错,按青云山门规,当罚戒鞭一百。我身为师尊,教徒无方,理应同罚。”
“戒鞭二百,请南风长老行刑,由沈夫人监督,以免说我青云山徇私,”易冰清眼神坚定,目光扫视了一周,“今日以我座下孽徒夏云扬为鉴,望众弟子谨遵教训。”
“也不用这么……”
沈夫人是想上门闹一闹讨个说法,但并不想闹出人命,沈员外虽然被打得重了些,但都是皮外伤,养些时日便可痊愈。
看着南风仙君吓人的严肃神情,手中两指粗的戒鞭,那鞭子看起来异常坚硬,一环衔着一环,如那响尾蛇的尾巴,打在人身上不用想便知多可怕,她有些瑟瑟发抖。
“南风,行刑。”
声音很轻,却振聋发聩,现场竟鸦雀无声,就连适才聒噪的沈夫人都闭了嘴。
南风皱着眉头,手起鞭落,戒鞭划破寂静,落到易冰清的脊背上,外袍瞬间被割破,“啪啪”声刺穿了在场所有人的耳膜,心也随之颤抖。
刚打了十几下,点点殷红在他背上绽开,如朵朵娇艳的花,在那一尘不染的洁白衣衫上显得格外扎眼。
易冰清额间渗出密密的汗水,皱着眉,咬着牙强忍住钻心的疼痛,就连身形都没晃一下,依旧挺拔如松。
陆青山叹了口气,转过身,不忍再看。他知道,易冰清既想保全徒弟,又不能扫他的颜面,他身为掌门,无法求情。
徇私不仅没用,还会让易冰清帮他在外人面前树立起的威信荡然无存,况且,易冰清决定的事,他就是开口也无法转圜。
打到第一百五十鞭,易冰清背上早已血肉模糊,戒鞭已被血浸得通红。
南风扬皱着眉,一滴汗顺着他的鬓角滴到地上,手中扬起的鞭子抬起又落下,易冰清没感受到鞭子抽下来的痛辣。
南风握着戒鞭的手轻轻垂下,他实在下不去手了。南风从未执过如此重的刑,以前对弟子不过都是小惩大诫,他曾经以为自己足够铁石心肠,但他高估了自己。
心还是不够硬。
他摇了摇头,看来这掌刑的重任要让位于人了。
易冰清抬手揩去嘴角溢出的殷红,玩笑道:“看来南风仙君最近是懈于修炼了,怎的连戒鞭都提不动了。”
“要不算了吧……”沈夫人拿帕子捂着嘴,声音颤抖着。
“还差五十,接着打。”易冰清一字一句道,声音有些浮,却不容置疑。
南风握鞭的手颤了颤,再次扬了起来。
行刑全程将近半个时辰,易冰清愣是一声没吭,就这么站着,浑身是血地站着。
结束时,他整个人都是麻木的,已经感受不到疼了,仿佛刚从血海中爬上来,从胸前的布料依稀能看出他身穿的是一件白色的袍子。
沈夫人已经被吓得如一滩烂泥,不顾形象地蹲坐在地上。
一些女弟子被吓哭了,不忍再看,早早离开。
“完了?既然已经罚过,这件事就翻篇了,以后再不许提,”他瞥了一眼瘫在地上的沈夫人,“要是没什么事,各位自便,我先回了。”
易冰清的声音虚若无力,但没人敢反驳。
璇玑走上前来,伸手想搀他,“我同你回去,帮你疗伤。”
易冰清艰难地抬起手,挡住了他要搀扶自己的手,拒绝道:“不必。”
“你这是何苦。”
易冰清不许人扶,也拒绝璇玑为他治伤,缓缓转身,走向门外。
在他转身的那一刻,聚在门外的众弟子自发散去,被堵得水泄不通的明华堂门口,瞬间空无一人。
没人愿意自己狼狈的模样被围观、被议论,更何况是受人敬仰的仙君呢。
他知道,这是大家对他的尊敬。
背上火辣辣地疼,被灼伤着,易冰清艰难地跨过门槛,牵动背部的肌肉,撕扯着,痛彻心扉,他一步一步往回走。
暮色笼罩天际,月轮挂在枯败的梧桐枝上,月色在他背上洒下一层寒霜,冲淡了衣袍上的殷红,连伤口都显得没那么狰狞了。微冷的空气抚过他的伤处,疼痛似乎也少了一分。
残破的布条无力地挂在肩上,发尾被血浸透打着缕,猩红的液体顺着发丝,一滴,一滴,又一滴。就这么滴了一路。
不知过了多久,弦月从一根枯枝上悠悠飘到另一棵树梢。
易冰清踩着破碎的星光,终于走进了听雨轩。
他再也撑不住,单膝跪地,呕出一口鲜血。他费力地抬起手,拭去嘴角的血渍,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整个听雨轩封了起来,走进了温泉,血在他周围蔓延开来,瞬间将周围的池水染红。
谢潇来过,被结界拦在了门口。
闻婉也来过,在门口徘徊了一阵,离开了。
易冰清在隐花岛时灵力便耗损严重,连续多日没休息好,接连赶路,又受了重伤,他从未感觉到如此疲累。
背上的伤口都未处理,捡了件干净衣裳披在身上,趴在榻上昏睡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