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灯会
刘昶想起母亲。
父亲的江山来之不易，所以他只有在家人面前才会展露出与世人心中那个英明神武的帝王形象不同的模样，他让孩子们如寻常人家一般呼唤他们爹娘，更活生生，有喜怒哀乐。母亲去世之后，八个月才下葬，这几乎是父亲这一生中最任性的行为。可他只是想，用这种假象，创造一个母亲还在他身边的念想。
那时冰室便成了玄清宫，或者说，家。有母亲的地方，才是父亲的家。
但如今，世上再无母亲。
所以他不敢肯定，也不敢否认。把对姐姐的思念寄托在月光之中，“起码此刻，姐姐和我们，同被月光照耀。”
从凌州往洛阳去，路上的宿头也渐渐多起来。洛阳是大扈腹地，自然是车水马龙，越靠近，人间烟火就越盛。今夜他们所宿的酒家告诉他们，夜里街上有灯会，会吵些，但是热闹。
刘沛喜欢热闹，便定了这家，三人说着等入了夜到街上去看看。
民间灯会对刘沛来说并不稀奇，父皇并不太过严格的管束他们，反而经常会换上便装，带着他们三个出宫玩耍，灯会市集自小见多了。可徐号跟石灵子常年在山上，过得跟修行人也差不多，所以他们对于这样烟火气息浓重的灯会一定是喜欢得很。
这里是从蒙古进大扈的必经之路，蒙古与大扈连年交好，商业往来自然也是频繁，蒙古人喜欢大扈的琉璃、汾纸，大扈喜欢蒙古丰沛的宝石和风干牛羊肉，沿着这条官道，往西南去便是京城，往东南去就是洛阳。洛阳从西至东连接蜀平，晋州，薹洲三地，实在是商家必入之地。
“今夜的月光真好。”刘沛喝了店家给沏的茶水，凌州山远，茶这种产自南方的物品自然也贵重，喝的都是店家自己炒的菊花茶，虽然健康，但少了些风味。对于刘沛这种多年饮茶的人来说就如同隔靴搔痒。
到了这里，虽然茶叶不是什么名贵的品种，但总算是有了些茶味，喝得她十分满足。
石灵子还在整理床铺，她换了金红亮色的衣服，说是夜里金色的绣花在灯火映衬下会发光，一定好看，对于一会儿的灯会，她可期待到不行。
隔壁的徐号也是坐立不安，一会儿对着镜子检查自己的衣装，一会儿趴在窗台看看窗外正在搭建灯会的商贩。他们用长杆子挑着彩色的布条挂在临街的窗框挂钩上，夜里这些布条上都会挂上巧手工匠们做的灯，百姓猜灯谜，买花灯，商贩们也会趁着人多把摊子支到街上来。
徐号坐不住，到楼下去看老板指挥店小二把一锅锅新蒸的糕点晾在没客人的桌子上，甜香的气味瞬间飘满客栈，就连客栈外也能闻到这种勾人的香甜。
徐号饶有兴致的看着，老板也不客气，用油纸垫着拿了一块糕给徐号，“刚出锅烫，小心吃。”
徐号接过糕点起身给老板行礼，“摊子向东，取紫气东来之意头，祝老板生意兴隆。”
“快，按小哥说的摆。”
店小二们就在老板的指示下把摊子换了个方向。
刘沛从二楼看到这样的场景，慢悠悠的下楼来，“小道士，又给人算卦呢？”
徐号把糕掰开，一半给了刘沛。
刘沛看着手中的糕点噗嗤一声笑了，接过咬了一小口，桂花的香气在口中散开。
尽管刘远尽力为他们三人营造正常儿童的生活，但这样与人分食的情况，她还是第一次经历。
不一会儿，夜幕降临，三人跟这街上大多数的人一样往灯会上走，街上的少年少女身着漂亮的衣衫，男孩子多用蓝色饰品，为的是效仿当年的李氏将军李执。可母后父皇都说，这天下人只知道李氏有一位名震八方的将军李执，但李氏还有另一位将军，同样英勇无畏，同样善良真诚，就是她们熟悉的那个有些胖胖的李荏姨娘。
刘沛私心觉得李荏姨娘跟母后更像是亲姐妹，但她是城主，只有逢年节时才能见一面。她会带来亲手做的汾纸，教他们三人写字画画。
女孩子衣衫间多用金银亮色丝线刺绣，行走在灯火中独有一番意趣。还有女孩子头戴红缨冠，效仿当今第一将军姚影，如今民间时兴的窄袖女衫就是她日常喜欢穿着的形制。
和平年代的将军是山河的守护者，依旧是万千人心中的向往。
刘沛见二人盯着花灯不错眼，便给了他们银钱，“各自去买喜欢的灯吧！”
石灵子选了女孩子中最流行的兔子望月灯，能工巧匠们奇思妙想，把兔子的眼睛做成镂空的模样，烛火一闪一闪从眼睛处透出光来，像是小兔子在眨眼睛一般活灵活现。
徐号则选了老人们喜欢的莲花灯，不过倒是很符合他道士的身份罢了。
二人提着灯，与刘沛一同在街上闲逛，实在是惬意。
“姑娘，可要买灯送给心上人？”
小姑娘摇摇头，“我才十五岁，哪来的心上人。”
店家忙讪笑着，“十五岁也该找找了，等到了十六七岁，好男儿就被别人抢走了。”
刘沛听着人们的对话，心中很安慰，母后禁止女子小龄成婚之举在全国均有不错的成效。
“槐花春蜜，槐花春蜜，新鲜的槐花蜜。”
刘沛看着叫卖槐花蜜的商贩，心中有些难过，母后在万花凋零的季节离开，现如今，一年的好春光又到了，杏花开败后，桃花槐花争先吐露芬芳，可这样的美好景致下，空留下父皇一个人睹物思人。从去年秋季过后，这世上每一朵花都开着母后的影子。
“你想吃吗？一罐才四钱。”徐号看着紧盯着槐花摊子出神的刘沛，忙从怀中掏出银钱。
“咱们还要行路，你不如买根麦芽糖，咱们三个正好边逛边吃。”
徐号拿了一个铜钱买麦芽糖，小贩拿出三根木棍，从罐子里挑了糖出来，然后撒上新鲜的槐花作配，再递给刘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