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八章 密林诱鬼
坛子越来越沉，萧含绯走得越来越慢，唐若芙瞧见她越来越沉重的脚步，“红姐，我帮你。”
萧含绯看着她脚下的高跟鞋，鞋上有碎钻，月光下闪闪发亮，“算啦，你本来就很辛苦了。”
唐予适时开口，“必须得是你抱着，你是他的血亲，得送他最后一程。”
萧含绯不知道还有这种说法，在心中暗自恼怒，怎么没想到叫上李安泽过来当这个苦力。
她勉强地笑了笑，“大师，我抱得住。”
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到地方了。
周围静悄悄的，连鸟叫虫鸣都没有，唐若芙莫名觉得不安，回头，她的瞳孔地震，她们来时的路呢？
身后，那条石板路已经不见了。
她轻轻抬起脚，跺下去，高跟鞋踩在土地上发出闷闷地声音。
可她明明应该还站在石板路上。
她默默脱下手镯，这手镯是她找朋友私人订制的，里面藏了几根毒针。不知道毒有没有用，但总好过手上空空如也。
她随时准备从手镯里掏出毒针防身。
唐予咳了一声，吩咐她们，“叫吧。”
萧含绯犹豫了一下，因为坛子不能落地，她将坛子递给唐予，手卷起来，放在嘴巴边，大声呼唤她的孩子，“萧时安！”
唐若芙也跟着她叫，“萧时安！”
她们一连叫了十几声，周围都没有任何反应，连只鸟振翅飞走的声音都没有。
唐予一手托着瓦坛，一手飞快地结印，口中念念有词，旁边唐若芙隐隐约约听到了一节。
“敬告天地……念往生……凝。”
哼。
装得挺像。
她眼中的情绪复杂不明。
一个黑影听到了呼唤，他缓缓地从地里钻了出来，看清了来者，眼中一喜，下意识伸出手抓着萧含绯的脚脖子。
“妈……”
脚上突然一凉，好像被谁拉着。
本就紧张的萧含绯吓得大叫一声。
被鬼握着的那只脚在她强烈的心理暗示下，僵硬得不能动弹，她单脚往唐予的方向大跳。
大喊着，“大师！救我！”
唐若芙生怕她摔了，急忙跑过来扶她，萧含绯撞到她的身上，两人重心不稳，双双摔到地上。
天旋地转，脚一歪，紧接着传来剧痛，唐若芙头皮发麻，她死死咬紧牙关，愣是不吭声叫疼。
她脚扭了。
萧含绯惊魂未定，回头一看，地上居然长了一颗脑袋，她捂着胸口深吸一口气，急忙扶起唐若芙，喘着粗气，“大师，大师！”
唐予呃了一声。
这……
这就是传说中的逆子吗？
“那是你儿子。”
萧含绯定睛看去，果然是他。
心中的怒火噌蹭冒了起来，她大步走过去，提起他的耳朵，怒吼着，声音洪亮，“萧时安，你这个孽子，居然敢离家出走！老娘打断你的腿！”
萧时安抱住萧含绯的腰，笑嘻嘻地求饶，“妈妈，你怎么找到我的？”
他的脸是青紫色，隐隐能看到绿色的血管，眼睛里的瞳孔也是涣散的，分明就是一副已经死了的模样。
笑起来格外渗人。
可萧含绯浑然不惧。
“你干嘛离家出走，知不知道妈妈有多担心你？”她就像每一个平凡的母亲。
鬼孩子似乎是想起什么了，松手，满眼警惕地站远了，“妈妈，你离我远点……我身上的鬼气会伤到你的。”
萧含绯心疼不已，“你真是因为害怕会伤到我，才离家出走的？”
鬼孩子似有所感，瞥了唐予一眼，身体顿时放轻松了，“嗯，妈妈是我这世上最重要的人，我不想伤害你。”
萧含绯咽下心头的苦楚，“你跑到这里干什么？”
还把自己埋在地上，刚刚真的差点把自己吓出心脏病。
“我想……体验一下种子的感觉，他们在黑暗潮湿的地底扎根，却能在太阳下开出美丽的花。我也想晒太阳，我想像个正常的小孩儿一样！”
他说这话，就是觉得自己不正常。
萧含绯心中震动难安，巨大的恐慌向她袭来。她原本想的是，无论如何，就算以死相逼，也绝不让唐予伤害他。
可是若是他倦了呢？
若是他厌倦这枯燥的生活了呢？
泪水涌了出来，她哽咽着问，“你是不是要离开妈妈了？”
他乖巧点头，“嗯，对不起，妈妈。”
抬眼，笑嘻嘻地和唐若芙打招呼，“唐老师，你也来了。”
唐若芙因为脚扭了惨白着脸，夜色深重倒也看不出来，她单腿站立，柔柔地笑着，“时安你好呀，我们一起回去吧。”
她说这话的时候止不住看唐予，是巧合吗？还是她的确有点本事。
萧时安摇头，脸上是与年纪不相符的成熟，他低着头，又露出孩子般的手足无措，“可我不想回去了……姐姐，我能感受到你身上有力量，你是来消灭我的吗？”
他对着唐予说。
唐予轻声，“我是来帮你的。”
他没有做错事，又不是恶鬼，怎么会消灭他，她是来完成他的愿望的，她是来结束这枯燥无味的生活的。
她看过拍卖行的画，那些画大多画着花花草草，色彩绚丽，可那么多画，构图大同小异，仿佛是临摹别人的画。
他看到的世界，是别人想给他看到的世界，这实在是太无趣了。
从他的画里，唐予看到了难以言喻的悲伤。
“你想转世成人了？”萧含绯咬着牙关，眼泪止不住的流。
“嗯，我不想再当鬼了。”
也不想每日都待在拍卖行里，他受够了阴暗潮湿的地下室，也受够了枯燥乏味的生活，他其实不喜欢画画，他喜欢跟着唐老师学画画是因为唐老师有数不尽的故事。
很有趣。
“爸爸为什么没来？”
萧含绯脸上有一闪而过的恼怒，“他来有什么用？要不是因为他，你根本就不会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
她恨李安泽。
萧时安咯咯直笑，他去挠萧含绯的痒痒肉，“妈妈，你吃醋了？放心吧，我最喜欢的人还是你。嘿嘿，你就原谅他吧。他喜欢你，我也喜欢你。就算以后妈妈重新喜欢爸爸了，也不能比喜欢我还喜欢他。”
萧含绯紧紧抱住他，泣不成声，天下没有任何一个男人比自己的儿子还重要，“妈妈最喜欢你了。”
她们又说了好一会儿的话。
萧含绯最终还是狠下心来，她决定尊重萧时安的意愿，她抱着萧时安的身躯，颤声道，“动手吧，大师。”
萧时安乖乖的，他从来这么乖，人生唯一一次叛逆就是离家出走，他抱着萧含绯，把最重要的话再说了一次，“妈妈，你不要忘了，我最喜欢你了。”
他不能像花一样在阳光下自由自在。
但至少他是在妈妈的怀里离开的。
那就够了。
萧含绯咬着后槽牙，埋头在他的脖颈，哭声从他瘦弱的肩上溢出来，“时安啊，是妈妈对不起你，是妈妈看走眼了，是妈妈没有把你生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