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感染源（9）
看到他推的人，林业愣了一下，神情有些不定。
他完全没有留意到这个孩子是怎么出现在这一层楼里的，他的存在感太低了。
他难道是一直坐在轮椅上，安安静静的靠在墙边吗？
双目失明，腿也残废，看起来像个精致冰冷的人偶。
林业摆摆手，笑着说：“进来吧，我当然不介意，我怎么会和你计较。”
一下子来了这么多人，原本还算宽敞的客厅变得拥挤起来，沙发上也坐满了。
在陆清时推着路清池走过来时，他们都转过头，面无表情的，直勾勾的盯着他看。
瞳孔深黑，像是被污染了一样，没有眼白。
顶着这种压力，陆清时一步一步的走过去，站在地毯旁边。
他还攥着属于路清池的轮椅，材质很轻巧，万一有什么事，也不是不能用。
林业从他背后笑了声：“怎么了？见到同学也不坐下聊聊。”
他的同学们都抬起头看他，保持着笑容：“对啊，坐下聊聊吧。”
“我站着也行，”陆清时委婉拒绝，和刑清明对上视线，“那你们接下来打算做什么？”
何军：“我们打算玩游戏，上回聚会没有玩到，这次补上。”
王虹：“我们打算玩真心话大冒险游戏，你们是不是也很感兴趣？”
陈贺宇：“我们当然对此很感兴趣，我们想玩真心话大冒险游戏。”
林业笑着，从桌上取过一瓶空的啤酒瓶，弯下腰，端端正正的放到地毯中央。
“想玩这个还不简单，”他转过头，看向陆清时，“老同学，一起坐下来玩吧？”
他的话就像是有着引导作用。原本目光落在酒瓶上的几个人，同时抬起头看过来。
刑清明和陆清时两个人，站在他们中间，像是被包围了一样。
中年男人的神情阴沉，脸色微微发黑，一只手紧紧的按住躁动的左手。
在陆清时行动之前，刑清明率先踏出脚步，站进这群“同学”之中：“我先来玩吧，没有规定要一起玩。”
他阴沉着神情，“规则是什么？和平常的游戏差不多？”
林业吹了声口哨：“一起玩嘛，规则很简单，酒瓶转到谁，谁就要听从瓶底方向的人，选择真心话或者大冒险。”
“聚会不都这么玩吗，邢先生，你没有玩过也不影响，来试试规则嘛。”
刑清明的脸皮抽动。他对于林业的口吻有些不悦，却没有说什么。
形势比人强，他无法判断这一房间里的都是什么，到底是人，还是…
别的什么脏东西。
陆清时神情有些凝重。他没想到刑清明会抢在他前面，只不过，林业已经弯腰转动起了酒瓶。
啤酒瓶咕噜噜的转动，在十四双眼睛的注视下，瓶口指向王虹。
“哎呀，讨厌，”王虹有些娇俏的责怪了声，“好吧，愿赌服输，我选真心话，你快问吧。”
何军也笑笑，他的眼白彻底看不见了，整个瞳仁都是黑的，像是荒诞故事书里的纸人。
“我的问题是，”他也给面子的捧读，“王虹，你最无法开口的错事是什么？”
王虹似乎想了下，嘴角拉扯出越来越大的弧度：“远的我一时间也想不起来了，不过近的嘛，倒是有一件。”
十四双眼睛都落在她妆容精致的脸上，她涂着很丑的腮红，做出的表情僵硬无比。
“徐青青死之前呢，我和朋友说起过她，”王虹挂着怪异的笑，“你们不知道吧？”
“快点说，看起来你埋得够深啊，我们都不知道。”
王虹语气轻松：“就说她和马诗谈恋爱是扶贫嘛，这么漂亮的大美女，有点眼瞎之类的。”
室内爆发出一阵笑声，听上去让人很不舒服，像是在肆无忌惮的，宣泄着某些恶意的情绪一样。
林业也跟着在笑，他弯下腰，重新转动酒瓶：“好了，第二轮游戏开始。”
咕噜噜——
啤酒瓶在光滑可鉴的木质地板上转动，直到它缓缓停了下来。
十三双眼睛盯着它，林业似乎略有遗憾：“哎呀，这回轮到邢先生了，你选择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陆清时没有分/神，也没有挪开视线，专注的看着这两局游戏。
他现在已经知道真心话是什么了，会让受惩罚的人说出曾经有过的阴暗念头。
人非圣贤，陆清时很能理解有些念头的产生，但是它们不会成真。
不会像是今天这样，被堂而皇之的揭露出来，批判或者嘲讽，得到他人的认可或者反对。
那么，与此对应的大冒险…又会是什么？
刑清明紧紧的握紧双手，好半天才说：“我选择真心话。”
室内短暂的安静了片刻。
随之爆发而来的，是更大的，满是恶意的哄笑声。
陈贺宇点点头：“真心话，由我提问，那么…”
他拉长了声音，黑洞洞的瞳仁盯着他：“刑先生，你曾经做过的最后悔的事情是什么？”
这个问题，和他们之前询问王虹的那个问题，又有微妙的不同。
刑清明一时间也没有开口说话，只是阴沉沉的盯着提问人。
但是在场的这些人，围在酒瓶旁边的这些人，没有一个人催促他。
“它们”都很笃定，笃定他一定会说，一定不会给出丝毫隐瞒的答案。
好半天，刑清明才低沉开口：“我曾经做过的错事，是在从游戏里出来的那一刻。”
他的双手紧紧的握成拳头，左手上那张狰狞的鬼脸几乎要突破皮肤。
他微微颤抖着双手，像是接下来的话很难说出口一样。
他咬着牙，一字一句道：“我没有意识到，我把鬼带了出来。所以…”
“我接触到的，现实中的第一起灵异事件，就在我家发生了。”
“我的女儿，因此失去了性命。我的妻子，也大受打击，和我处于分居状态，我…没有家了。”
这个瘦削的，总是阴沉着脸的中年男人，咬着牙慢慢的说出口。
他像是无形中在和什么力量对抗一样，但是他失败了。他还是双目通红，极其不情愿的说出口。
室内安静片刻。
“还真是一个遗憾的故事，”林业耸耸肩，“不过什么时候死都一样，没区别。”
他毫不在意刑清明紧握的双手，笑着说：“来来，快开始下一局，谁继续来？”
陆清时沉默的看着这一幕。他也意识到这个游戏有多不公平和残酷。
他被刑清明拦住了，对方履行了作为在编逃生者的责任，挡在他面前。
而撕开最不想提的陈年旧伤，只是一个噩梦的开始。
接下来的酒瓶又转过好几个人，所有人都选了真心话，说出自己内心深处的想法。
“我很羡慕徐青青，她和马诗的感情很好，我其实私下里说过想让他们分手。”
“我觉得刘香香太长舌妇了，背后很喜欢八卦别人，我很讨厌她这一点。”
“我认为孙顺杰软骨头，只会跟在别人身后耀武扬威，自己是个吸父母血的废物。”
陆清时站在刑清明背后，不得不看着他们一个接一个的自爆。
咕噜噜噜。
酒瓶又一次转到了王虹，她把长发撩到耳后：“不选真心话了，我选大冒险吧。”
陆清时看向她。
王虹化着精致的妆容，笑盈盈的说着话，瞳仁也是黑洞洞的。
她的脸色很苍白，看起来单薄消瘦，比起进门时，她显得更加病态了。
啤酒瓶底不知是巧合还是无意，正好在林业面前。
林业笑道：“简单，二楼有间房间没有上锁，你进去，拿一个玩偶下来，就算你过关。”
二楼的房间，季重影说过有鬼的气息。
王虹也同样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应了一声，就踩着高跟鞋，歪歪扭扭的上楼去了。
“不等她，”等她走了，林业开口道，“我们继续玩下一局。”
游戏规则又不一样了。
陆清时推着轮椅，下意识的想，他现在很怀疑王虹还会不会下楼。
游戏继续进行了两局，充满恶意的，宣泄情绪的恶意已经多到让人麻木，王虹一直没有再下楼。
但是这些人却也像忘记了她的存在一样，没有一个人提及。
咕噜噜。
何军看了一眼瓶口，自然道：“我也不想选真心话了，玩玩大冒险吧。”
“好啊，”陈贺宇点头，“大冒险就是，去二楼的房间里，挑一个玩偶拿下来，就算你过关。”
何军对这个和王虹如出一辙的要求没有露出任何不满，点头答应。
陆陆续续的又上去了两三个人，他们都没有下来，也被剩下玩游戏的人一起遗忘了。
“又到邢先生了，”林业看向啤酒瓶，“你选真心话，还是大冒险？”
邢清明几乎已经把过往所有不想开口的念头都说完了。
他捏紧拳头，左手上的鬼脸也在躁动嘶吼着，双目赤红，精神摇摇欲坠。
任何人都有不想提及，不愿意宣之于口的秘密。
当把这些阴暗的秘密亲口说出来，暴露在他人眼底，就和公开处刑没有两样。
邢清明咬紧牙关：“我选，大…”
“林业，你们这看起来人数也不够了，能不能凑个人进来？”
陆清时打断了他的话。
黑发青年语气平和的询问：“这一局作废，我也加入进来，人多比较热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