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快递（7）
吃过饭，陆清时就回到了房间。
第三天的诅咒物被邢清明解决了，箱子里只残留着原本的附着物。
一些锈迹斑斑，染着不明痕迹的小巧工具，从锤子到剪刀都有。
都是市面上能够采购到的小工具，也起不了什么致命伤害，很难判断都有什么用。
陈程那边，特殊事件局的人帮他请了假，暂时是带薪休假。
而陆清时，他回到房间，有点意外的发现手机上新收到消息。
【添加微信evil6991206，春田养老院将与你签订具体的就职合同。】
上回这家骗子公司让他做了半个小时的白工，陆清时还记得。
他放在一边没有管，只是把上衣脱下来，仔细查看昨天撞到的淤青。
整个后背都青紫一片，过了一天，颜色有些发沉，在不见光的白皙脊背上格外醒目。
不擦药还是不行，陆清时顺手捞过一管药膏，拧开盖子。
他倒了一些在掌心里，小心避开擦伤的地方，轻轻搓热，又够着自己够得着的地方按揉。
整个后背以脊背的创伤最为严重，也不太容易够着。
陆清时正在努力伸手，冷不防一顿：“你怎么站在那里？”
一点动静都没有，路清池安安静静的站在卧室门口。
少年拄着拐杖，越过陆清时，坐到他身后的床上：“我想帮哥哥。”
陆清时不太习惯和人接触太近，下意识拒绝：“不用了，我自己就行…”
“事情因为我而起，我知道我是残废。”路清池轻声说，“我看不见，站不起来，我很没用，对吧？”
路清池一直都表现的安静又乖巧，几乎不会说什么负面的话。
他鲜少流露出这样自嘲的态度，任何人都无法昧着良心说他的坏话。
陆清时：“我不是这个意思…算了，谢谢你。”
让一个小孩儿帮忙也没什么，陆清时把手里的药膏递到他手心。
他背对着床蹲下，尽量让路清池减少一点负担，让他稍微能轻松一些。
“直接往前伸手就行，不用想太多，然后把药膏涂上去。”
他的话音未落，微凉的掌心就迫不及待的贴上他的后背。
陆清时浑身僵了僵。他确实不习惯和人接触太多，神经暗暗绷着。
那只手轻缓的按压着他的后背，药膏融化，有些黏腻发热的感觉，像是呼吸打在上面，又像是错觉。
发烫的感觉从掌心流窜到四肢百骸，带着无法忽视的灼意。
那只手顺着后背一粒粒的骨头下滑。
从上往下，从下往上，像是顺毛一只猫，又像是单纯觉得有趣。
一点点肌理的变化都可以引起他的驻足，在接近腰部的位置他甚至会停留的更久一些。
“…我觉得差不多了吧？”
陆清时猛然站起身，伸手拿过一边的卫衣，往身上套。
确保上身穿着整齐，他转过身，路清池朝他摊开手心，药膏干干净净的放在上面。
“能给哥哥帮上忙，实在太好了。”
对上他开心的语气，陆清时犹豫片刻，还是抬手按了按后腰。
对方没什么恶意，可能是他太久没和别人接触，也或许是他单身太久？
在招聘网站上又投了一下午简历，都一无所获。
陆清时叹了口气。他现在还没有考虑的，就是工资最低风险最高的了。
因为有灵异事件的缘故，安保算是最热门也是门槛最低的工作种类。
大型公司都会雇佣逃生者来保护自身，而普通的安保，在灵异事件里基本是炮灰。
这件事很无奈，只是社会已经发展成这样了，也无可奈何。
陆清时随手摸过手机，重新点开春田养老院的消息。
就当是最后一次信任，反正他身上也没钱，骗也骗不到多少。最多就是做白工，也可以接受。
理智的分析一番，陆清时重新点进去，选择添加对方。
搜出来的账号信息很少，头像是《全球逃生》app的标志性井口符号。
这不奇怪。自从游戏的存在被普通人所知后，用图标做标志的人和组织都不少。
大概是一种反向迷信的心理吧，陆清时也不太懂。
他在参观论坛的时候看人讨论过，全国最大的民间逃生者组织，使用的就是《全球逃生》的app标志。
他点了添加，对方没有回应。
陆清时没太在意，他继续自己没做完的活，在电脑上搜索复兴路地段的快递员资料。
临江市是三线，城市规模并不大，各种意外事件的突发比例也不高。
虽然市内存在的灵异事件的总计数目在全国名列前茅，但是也没有a级以上的危险。
“我看看…是这个吧？”
陆清时停下手中搜索的动作，这是他截取到的一小段官方通告。
【2032年9月23日，于复兴路街道处发生了一起意外车祸事件。无人员伤亡，一台a4的腾迪车撞到了云通快递的派送员季某，将…】
在新闻报道里，事件的全责在这名私家车司机身上，而季某则是无辜的倒霉蛋。
“季重影，季重映。”
陆清时陷入思索，转过头：“小池，今天是工作日，你不用去学校吗？”
他有些懊恼，作为无业游民，陆清时直接忘了这件事。
路清池刚才就乖巧的坐在他身后，闻言才迟疑了下：“我…已经很久没有去学校了。”
双腿有疾，眼睛也看不见，家人还不关心，活脱脱的小可怜。
陆清时顿了下，摸摸鼻尖，又觉得自己这话确实不适合问。
他短暂迟疑的时间内，手机嗡嗡作响，是一个陌生来电，写着“快递”两个字。
那串号码看上去竟然有几分诡谲。
陆清时顿了顿，一边接通电话，一边站起身：“你好，季先生。”
他走进客厅，邢清明正在客厅闭目休息，听到动静睁开眼睛。
“是的，是陆先生吧？”季重影的声音很客气，“是这样的，我冒昧打扰你是想起了一些事情。”
陆清时手指动了动，点击外放。
“什么事？”
季重影：“我和李璐小姐的接触不多，你突然提到，我都记不起来。”
“今天仔细看了快递记录，我之前应该帮她安过房间里的灯泡，就那一次，她是个挺年轻的女孩子。”
陆清时神色未变：“这样啊，季先生和她关系很普通，对她也没有印象，是吗？”
季重影：“…是吧，我平常送的快递很多，认识的客户也挺多的。”
“那对于李璐小姐的不幸遭遇，季先生也不知情？”
“之前是不知道，你给我打完电话，我一查就知道了。”
“谢谢你，季先生。”
“不客气气气气，欢迎您使用用用…”
陆清时神情自然，像是没听到那古怪的卡壳：“那我挂断了，明天见。”
啪。
陈程心有余悸：“你还对他说明天见？！他和李璐到底是什么关系啊？真的没关系？”
其实分析这些事，对找出生路也不一定有帮助，更可能方向错误。
但是，陈程耸耸肩，好歹陆哥没有放弃想办法，他也不想去想那么多，能搞清楚鬼的来历也行啊。
邢清明一言不发。
陆清时低着头戳动手机屏幕，编辑信息发布，然后才抬头：“不管真假，先听听别人的判断吧。”
邢清明一顿：“你做了什么？”
黑发青年看了他一眼，反转屏幕，是微博私信，对面回复了一个“收到”。
陆清时平静道：“我投稿到情感bot上了，截取那段录音，问问其他人的意见。”
“灵异事件的发生是不能够对外公开的，这样会——”
“我没有公开。”陆清时不紧不慢，“我选的理由是，想帮朋友判断一下他兄弟有没有撒谎，这段对话有问题吗？”
没有任何问题。
他和那个鬼物快递员之间，维持着微妙又生硬的和谐关系，没有一点透露双方意图的地方。
陈程：“…还可以这么操作？”
灵异事件的发生频率很高，不管这个事件中的鬼实力如何，它都是第五口井。
只是所有逃生者都忘记了，他们在游戏中孤立无援，信号全断，不代表着——
在现实中，也没有可能通过任何手段寻求帮助。
晚上九点整，微博接近百万粉的知名大v“情感bot”，发表了今日话题。
【匿名投稿：这是我朋友和他兄弟的录音对话，想问问各位，他兄弟是不是渣男？谢谢大家】
「投稿抓/奸的越来越牛逼了，连录音这种东西都搞出来了？？？」
「十五秒的时候他有短暂的停顿，心理学倾向来说，他的第一个问题很大可能是在撒谎，第二个问题他有欲盖弥彰的嫌疑，解释太多了」
「既然你发了投稿，那就是怀疑的态度，那我盲猜他两个问题都在撒谎」
“这都什么人啊…一群福尔摩斯，鬼知道他的语音被这么多人分析研究吗？”
鬼当然不可能知道。
邢清明冷着脸翻看评论，脸皮微微抽动，某一刻，他对鬼甚至产生了奇怪的怜悯——
太社会性死亡了。
陈程翻看着评论：“那如果派送员撒谎，他不会仇杀了李璐吧？他其实就是杀人凶手，然后被李璐抓起来养鬼了？”
“用网友的言论做判断还是太武断了，”邢清明沉沉道，“没有更有力的证据。”
他说着，看了眼陆清时，后者也在陈思。
“从第一次见面起，”陆清时说的很慢，“我问的问题都得到了回答。”
“是，所以难道你想直接问他这次事件怎么解决？”
邢清明阴沉一笑：“你可以去问，在你没有被选中目标前，你还可以蹦跶。”
他说的话就有些不客气了，陈程连忙咳嗽起来。
“邢哥，鬼找的是我，和陆哥没什么关系”
陆清时也没有反驳。
也或许就和邢清明说的一样，类人鬼不攻击目标之外的人。
可以得出结论是，季重影和李璐的关系很深，正面或者负/面。
路清池蜷缩在沙发上，抱着膝盖，安静的没有参与讨论。
他眨了眨漆黑的眼瞳，看着他们讨论，乖巧的像是家养的猫，而并不是一个…
为低等鬼物被人类如此摆弄而感到可笑的邪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