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赤伶》
李府，金菊苑。
某座水上亭台内，正坐着一个弹古筝的女子。
那女子一袭软银百褶绢纱凤尾罗裙，外罩紫绒百蝶蜀绣薄氅，头梳垂鬟（huan）分髾（shao）髻（ji），发间钗着鎏金白玉穿花戏珠步摇和嵌珠水晶珊瑚点翠簪进行装饰，眉弯如弓、凤眼轻挑、朱唇玉面，浑身透着股清高孤傲、不染一尘的卓绝气质。
这女子正是李琳，礼部侍郎李英俊的第三女。她端坐于亭中，十指娴熟地于琴弦之上肆意翻飞。可若细听琴音，不难听出音律中带着几丝焦躁和厌烦。
一模样清秀，圆脸丫鬟双儿轻着步子上前，将一杯温热的茶水搁置于台面上，道:“小姐，您今日练琴已经超过两个时辰了，要不先休息会儿？”
李琳头也没抬，只淡声道:“搁那吧。”
双儿听着悦耳至极的琴音，不知想到了什么，忽道:“小姐，奴婢听说民间近日流传了好几首很独特新颖的曲子，听过的人几乎都赞不绝口。”
“嘁！民间能流传出什么上得台面的曲子？附庸风雅抖算不上。”李琳不为所动，一边练琴一边嘲讽道。
“铮——”
半刻钟后，琴弦倏地断裂。
她烦躁地一掌拍在琴上，起身道，:“算了，出府吧，去听听那些个令人赞不绝口‘’的曲子也无伤大雅。”
她说完，忍不住吐槽:“若是年年除夕宫宴都弹奏这么些个老掉牙的曲子，别说被圣上嘉奖了，本小姐怕是连临安第一琴女称号都保不住！如此本小姐还怎么做未来的皇后？”
双儿连忙恭敬道:“小姐，听说那酒楼只酉时中弹奏呢，现下才是申时，小姐您去了怕也是徒劳。”
“戚，不是装腔作势就是故弄玄虚！罢了，晚些去吧，帮本小姐打扮一番。”
李琳坐马车到桃园酒家时，正值酉时五刻（六点十五），她方掀开车帷幔，便呆住了。这别说是进去酒楼里面了，就是门槛儿都跨不进去！
她一脸气愤地望着酒楼门口里三层外三层的宾客，忍不住火气道:“怎么回事，怎么这么多人！”
双儿连忙解释:“小姐，听说这家酒楼火得很。”
李琳怒而责骂，用手指狠狠戳了下她双儿的脑门:“你个死丫头，为什么不早说！害本小姐一番梳妆白跑这么远！回去了！”
她唰地甩下车帷，转身又坐回马车。
双儿低垂着头，瑟瑟发抖。
一日后。
这次李琳来酒楼格外早，但好在占到了大厅靠近舞台的桌子，只是略显偏僻。
小二礼貌上前，满脸笑意:“来嘞，客官！请问您要点些什么？咱们店里的招牌菜品是水氽白肉，除此之外糖醋小排、虎皮肉、东坡肉也是首选，莲藕排骨汤、三鲜汤、辣椒炒肉各有各的鲜美特点。饮品主打清爽柠檬汁和葡萄酒，绝对让您喝着嘴里的想着壶里的！”
“……”
这什么奇怪的形容？呵！果然是上不得台面的市井小人！不过……好陌生的菜名啊，李琳心说。
“水氽白肉、糖醋小排、虎皮肉、东坡肉、莲藕排骨汤都来一份，葡萄酒来一壶。”李琳接过小二递来的点菜单，随意扫了一遍道。
“好嘞客官，您稍等，一共是三两三百八十文钱，贵客您这边儿柜台付款。”
李琳看了眼双儿，示意她去付钱。
点这些菜没有别的意思，只不过这几道菜是所有菜品中最贵的的罢了。而她，最不缺的就是钱。
一刻钟后，饭菜已上齐全，李琳被白瓷壶旁边的一只造型独特的杯子吸引了目光，竟是琉璃杯！
而且并不只是她这张桌上才有，抬眼扫视一圈，她竟发现只要点了葡萄酒的桌上都有琉璃杯！
嘶！这种诓诱宾客的手段，好大的手笔！
李琳心下嗤笑，抱着怀疑，张嘴小抿了一口。
“……！”
唔……这酒竟还不错！
殷红的酒水浸湿唇舌，甜中带涩、芳香醇绵的触感一点点扩散全身！
她不由就着杯子喝了一口，又喝了一口……不多时，白瓷壶里的酒水便见了底。
将近酉时中，在场的宾客们开始议论纷纷。
“嘶好激动，不知道今日有什么曲儿听。”
“反正肯定是没听过的，人家琴师弹得再好，于我来说，也只是对牛弹琴。”
“嘶！同道中人啊兄弟！老子也不通音律。只是这家饭菜一流，一天不吃浑身难受！”
“哈哈哈哈！在下同感！”
……
酉时中，今日最令人期盼的时刻到来。
小二激动地站在舞台前的台阶前高声道:“今日是咱们两位东家同时上台，曲子名叫《赤伶》，连带影子舞表演。”
“影子舞？那是什么舞？”
“不知道啊，希望快点开始。”
仿佛是听到了宾客们的心声，不一会儿便有三四个壮汉帮忙支起舞台中的四方以及上方的素色纱幕。倏地酒楼中烛台光线暗了许多，而纱幕内部则亮起一盏白灯，亮如白昼。
片刻后，纱幕内多了两个清晰的黑色人影轮廓。其中一个身形高瘦、器宇不凡，端坐于琴台前。另一个身姿曼妙，发髻高挽、轻纱飘逸，立于纱幕内。
这一幕无人不看的睁大了眼，目瞪口呆！心说原来这就是影子舞啊！
因二楼三楼中庭处有纱帐可以隔开，所以楼上并看不清楚表演，因此二楼三楼的客人纷纷涌进了一楼。一楼大厅各处瞬间挤满了人，场面空前绝后。
铮——
袅袅琴音响起，接着是一道清婉、灵动的女声唱腔……
戏一折，水袖起落
第一个字唱出，纱幕内，女子便摇曳起身姿，翩翩起舞……
唱悲欢，唱离合，无关我
扇开合，锣鼓响又默
戏中情，戏外人，凭谁说
惯将喜怒哀乐都融入粉墨
陈词唱穿又如何
白骨青灰皆我
乱世浮萍忍看烽火燃山河
位卑未敢忘忧国
哪怕无人知我
台下人走过，不见旧颜色
台上人唱着，心碎离别歌
情字难落墨
她唱须以血来和
戏幕起，戏幕落，谁是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