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男德
因着昨日晕了回马,今日白子虚不必去弘乐院学骑射,赖床了好一会儿。
叶荼靡也偷了次懒,打开房门让红裳进来帮忙梳个发髻。再出来的时,绿萝候在门外,说黄管家在外头等候多时了。
叶荼靡让人喊他进了厅里。
黄管家身后领着几个手持木匣的丫鬟进来了。
黄管家上前行礼,对着身后丫鬟道:“你们将这些木匣子放去少夫人房里,小心这些。”
吩咐完,黄管家对叶荼靡道:“少夫人,这些匣子里的珠钗首饰是老爷让从库房找出来给少夫人的,说是府中女眷少,不用放在库房也是落灰。”
说吧,又从袖子里掏出了几本册子和一串钥匙,复又恭敬道:“少夫人,这是府中的账本,这是府里下人名册,这是府中亲朋来往礼品登记册,这是库房钥匙。老爷说少夫人刚来府里,可以先了解这些琐事,日后好上手执掌中馈。”
叶荼靡一愣,看着手里的东西,疑惑道:“父亲他为何突然想让我执掌中馈?”
黄管家闻言,思索片刻,低声道:“因着府里女眷不多,其实这些事物吧,平日里小公子在家时,都是小公子亲自操持。小公子去了弘乐院后,就是府里一个专门的婆子操持,但外人始终是外人,老爷说由您操持,他放心些。”
说完,他又忍不住蹦出了一句:“至于小公子操持这些事物……咳,您以后就知道了。”
见他不再继续说下去,叶荼靡疑惑,但还是果断应了下来,毕竟不能在这白吃白喝不是。
黄管家这才欣慰笑笑,正欲转身离开,就见大公子打着哈欠从外面进来。
“见过大公子。”黄管家行礼。
白子虚摆摆手,示意他起来。
“我方才并没见到大公子出院子,大公子为何从外面进来?”
白子虚一顿,看了叶荼靡一眼,无奈扯了个谎:“梦游。”
“……”
黄管家自然不信这话,但不好过多干涉主子的事,只好离开。
然而不到一刻钟,黄管家又来亲自传话,说是老爷在前院等少夫人和公子。
俩人隐约察觉到,怕是分房睡这事儿传了出去,只是没成想一刻钟不到,就传到了白钟耳朵里。
这次叶荼靡率先撩架,语气颇有些贱贱道:“要不你服个软,叫声姐来听听,我帮你说两句好话?”
白子虚唇角扯出一抹散漫的笑:“你见我认过输?”
叶荼靡表情讪讪。哦,随便你。
前厅。
白钟大喇喇坐在主座上,手里拿着本书卷。见两人一前一后进来,面色略显严肃,开门见山道:“你俩怎么一回事?为何忽然就分房睡?”
叶荼靡率先上前一步,面露歉意:“父亲,是儿媳的问题。儿媳夜里睡眠浅,夫君他鼾声不显豪迈,睡姿还算妥当,梦呓夜游也才半个时辰一次,但儿媳时常深夜无故惊醒,再难入睡。夫君他心疼儿媳,才会出此下策。”
白钟当即就炸了,眼神一横,颇有些凶恶地瞪着白子虚,手里的书卷砸了过去:“你这混账!身为富家公子,平日里懒散懈怠便罢了,如今成了婚竟还不知收敛!打鼾、梦呓、夜游、毫无睡相!还有什么是你不做的?礼仪教养你都都学到狗肚子里去了?”
“……”
白子虚偏头躲了飞来的书卷,偷瞄了眼眸底含笑的小姑娘一眼,无语凝噎,这多少有些夸大了吧!
“父亲,您想想,咱好儿郎应是不拘小节……”
白钟暴脾气收都收不住:“好个屁!打鼾!梦呓!夜游!毫无睡相!你还想干啥?吃喝,还是嫖赌?”
见白钟一副决不罢休的模样,白子虚吃瘪,叹了口气认错:“这事是儿子的错,儿子……”
“这事并非全是兄长的过错。”
话没说完,被门外忽然传来的一道声音打断。
进来的是个一米三左右、身着青色锦袍的小男孩,头顶左右两侧用青色发带绑着两个小巧发包,圆脸大眼,长相略显稚嫩,但行走间步履轻盈,举止更是优雅得体,一副小大人的模样。
厅里几人皆回望过去,白钟明显脸色一僵,下意识正了正身子,两手交叠规矩地放在身前。咳了声道:“子寂啊,怎么今日回来了?也不跟爹说?”
“子寂不敢过多叨扰父亲。”少年走到众人面前站立,行了个标准的晚辈礼:“子寂见过父亲大人,见过兄长,见过嫂嫂。”
“多日不见,弟弟出落得愈发端庄得体了。”白子虚第一次见这个记忆里的弟弟,的确,克己复礼,规行矩步,不苟言笑。简单来形容就是呆板。
白子寂闻言,露出标准的笑容,颔首一板一眼道:“多谢兄长夸奖。”
说完,抬起头望着他继续道:“君子曰:学不可以已。兄长如今已成家,应当努力充实自己,切莫贪图儿女私情而荒废了光阴才是。”
白子虚哑口无言。
白子寂说完,转头看向叶荼靡:“昨日学院乐师教学子们弹奏新曲子《高山流水》,子寂不便请假,所以就今日赶回来了。未能参加兄长嫂嫂的婚礼,还望嫂嫂莫要见怪。这本《女戒》是子寂送嫂嫂的新婚贺礼,此书分为卑弱、夫妇、敬慎、妇行、专心、曲从和叔妹等内容,嫂嫂平日需多多翻看,严于律己,日后方能成为贤良淑德,大方得体的主母。”
叶荼靡一脸呆滞呆滞地接过《女戒》。
“还有……”
“子寂!”白钟连忙出声打断他,朝旁边二人尴尬笑笑:“咳,这孩子读书读傻了。”
白子寂扭头看他:“君子欲讷于言而敏于行。父亲,打断别人说话并非君子所为。”
“……”
白钟差点儿跳起来,这他娘的什么混账儿子!都教育起老子了!
不过转念一想,算了算了,四五年过去了,都习惯了。
“《家范·司马光》曰:为人妻者,其德有六。一曰柔顺,二曰清洁,三曰不妒,四曰俭约,五曰恭谨,六曰勤劳。嫂嫂身为兄长的妻子,怎可非但不以豁达之心去包容兄长,竟还要出言诋毁抱怨?对兄长如此不尊不敬不恭?”
叶荼靡:“……”
这真是才九岁的小屁孩?
白子虚:“……”
怎么有种扬眉吐气的自在?
“子寂!怎么跟你嫂嫂说话呢!”白钟唰地站起来,恼火道:“快跟你嫂嫂道歉!”
叶荼靡嘴角微勾声线温和:“无妨,子寂说的在理。只是,敢问子寂可有读过《男德》?”
白子寂面露疑惑,垂眸拱手道:“子寂不才,请嫂嫂赐教。”
叶荼靡清了清嗓子:“《男德》此章总结共为四句:言需谦逊,气需沉着,心需端正,行需稳妥。具体则如下:
寸光金,勿蹉跎。创事业,勇拼搏。钱赚来,交老婆。私房钱,留不得。知节俭,不挥霍。多储蓄,不摆阔。不打骂,不唯我。不酗酒,不赌博。爱劳动,少懒惰。会做饭,能刷锅。情专一,爱执着。想家人,疼老婆。语气和,体谅多。胸开阔,私心薄。重身教,话点拨。为孩儿,树楷模。”
白钟:“……”
白子寂:“……”
白子虚:“……”
“你、你你……大逆不道!此书简直有违伦理纲常!”
白子寂涨红了小脸。
叶荼靡摇头淡定道:“非也,非也。古人云开卷有益,否也?”
白子寂瞠目结舌,用词犀利:“妇人专以柔顺为德,不以强辩为美也。”
闻言,叶荼靡状似苦恼地叹了口气:“唉,既然如此,那嫂嫂就只能听从自己教导,继续跟夫君睡一个屋了。只是……”
叶荼靡扭头心疼地看了白子虚一眼,语气幽幽:“只是,夫君夜里睡姿向来豪放不羁,怕是只能委屈夫君睡冷嗖嗖硬邦邦的脏地板了。眼见这天就要转凉了,不过……千淘万漉虽辛苦,吹尽狂沙始到金。夫君,加油就是胜利!”
白子虚:“……”
他招谁惹谁了?
白子寂被这番无耻言论呛了得哑口无言,再三思考,不能陷兄长于不义,只得作罢。甩袖离开前只愤恨地丢下了一句“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见小屁孩被自己逗的面红脖子粗,叶荼靡心里直乐呵,随后,转身朝白钟行了一礼:“父亲莫怪,儿媳失言了。”
“哈哈哈哈哈哈哈!好好好!老大媳妇口才了得啊!老夫这个小儿子从小规规矩矩、木讷呆板,一副少年老成的模样,不光是府里下人,连老夫都深受其害!如今倒是有人能治住他了,老夫甚是欣慰啊!”
白钟说完开怀大笑的离开了前厅,徒留白子虚叶荼靡二人。
叶荼靡不解地问道:“这小孩有这么恐怖?”
白子虚回忆了一番,忍俊不禁:“这小孩给府里所有人量身定制了一套行为规范准则。不光如此,还有一篇,每日卯时(早上5点)起,不可推迟。早饭八分饱,不可多食。衣饰鞋袜等,不可遗臭。发髻手饰,不可过艳等等180条不可违规则。”
“……”
叶荼靡打了个冷颤,一阵后怕,她不会遭小屁孩记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