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九门
七门主府。
黎九歌打完一套寸拳，满头大汗，深吸一口气，仰头看着天上明月，眉头一皱，呢喃道。“为何总是心神不宁。”
上官梦瑶端着一些点心出现，微风吹起她额前碎发，那大大的眼睛，精致的面容，一瞥一笑，透露着温柔。“小师弟，这么晚了，还不睡觉吗？”
黎九歌挠头道。“我想快点达到炼气境。”
上官梦瑶坐到一旁的石凳，将点心放在石桌上，示意黎九歌过来吃。
“你的体内，也就是丹田位置，能不能感受到异常？”
黎九歌摸了摸腹部，摇头道。“并没有感受到异常。”
上官梦瑶道。“不着急，你现在九重，说不定哪天一觉醒来，就突破炼气境了。”
黎九歌在上官梦瑶对面坐下，拿起一块桂花糕，放入口中，甘甜入喉，他略带失落道。“也不知何时才能达到玄遥境。”
上官梦瑶道。“修炼一途，讲究机缘，不要着急，慢慢来。”
黎九歌叹道。“老头的尸体还在北海城，我如何能不着急，而且我感觉，好像有什么大事要发生，总感觉心神不宁。”
上官梦瑶拿起一块糕点，放入口中，一边咀嚼，一边道。“小师弟，你知道吗？有些事你着急也是没用的，你还年轻，很多事都可以慢慢来的。”
黎九歌深吸一口气，“但愿吧！”
屋顶，七门主听到二人对话，不由抚须道。“人总是在最没有能力的年纪，遇到想要保护的人。等拥有了能力，想要保护的人，却早已消失在了人海，哎！”
砰！
寂静的夜空，被烟花撕开一道口子，绽放出绚烂光芒。
黎九歌起身道。“好漂亮啊！”
上官梦瑶眉头微皱，沧州有个习俗，人死后，要回家时，烟花开路。
不管是白天，还是晚上都会放烟花，目的就是为了让亡者找到回家的路。
屋顶上，陆续出现十来个人，其中有年长的门主，也有年轻的弟子。
烟花开道，又不是逢年过节，每个人都明白，这代表着死亡，一入江湖，哪里没有死亡，内门弟子却是不一样，他们有的从小就生活在一起，有的后来加入，也有了感情。
玄云宗算的上是他们的家，死时归家，或许是每个江湖人的梦，可大多江湖人，埋骨他乡，为了心中的梦，披荆斩棘，可江湖哪有容易二字，从踏出的那一刻开始，命运的齿轮就开始转动。
正如少林寺现任方丈说的那样，当你拿起屠刀的那一刻，注定有一天你也会死在屠刀下。
又是一连串的烟花，点亮夜空，不知情的人，看着那灿烂的烟花，陷入憧憬当中，人生须臾，当如烟花享一时璀璨。
而知情的人，无不感伤。
掌门府得上空传来一声，大喝。
“恭迎游子，归家！”
接着便是七门主府，六门主府，一直到大门主府，各门主皆悲呼道。
“恭迎游子，归家！”
他们有的年过半百，见惯了风风雨雨，情到时，仍会感伤。
听着满天的悲呼，黎九歌感觉有一丝十分异样的感觉，好像少了点什么。
上官梦瑶突然问道。“小师弟，你为什么学功夫？”
黎九歌没有丝毫犹豫。“为了约定。”
三年之约，宗门大比。策马江湖。北海收尸。踏足中都。这些都是约定。
“那你呢？小师姐。”
上官梦瑶自嘲一笑，陷入回忆之中，她本是富家女子，生来衣食无忧，十六岁时，情窦初开，爱上一男子。她为他付出了一切，可她的父母，她的家庭，甚至是她自己皆成了别人的垫脚石。
一家三百二十口人，纷纷死在那人刀下，那人平步青云，一跃成了国之重臣，更是成了天下第六御刀门的记名长老。
而她李梦瑶，差一点死在那柄绝情刀下，掉落悬崖逃过一劫，好在遇到七门主，被其收为关门弟子，更是传授天琴御术。
三年了，这三年来，她没有一个晚上不梦见惨死的父母，她时常温柔，却又喜欢捉弄人，看到别人那痛苦的样子，她就会牢牢记住所受的痛苦，总有一天，她要站在那人身前，告诉他。
“那个爱你爱的无法自拔，为你放弃一切，失去亲人的李梦瑶已经死了，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是来取你性命的上官梦瑶！”
“报仇！”
上官梦瑶说得风轻云淡，黎九歌还是从她的眼角，发现了一丝黯然神伤。
院外火光冲天，六门主的大徒弟朔风，头戴黑巾，眼眶浮肿，神情落寞，曾经挺拔的身躯弯曲着，肩头更是松垮垮的。
他旁边的两个长老，脸上没有半点表情，不知是高兴，还是悲伤，亦或者是耻辱，堂堂一个关门弟子死在一个女山贼手中，传出去江湖人，谁不笑话。
身后四个内门弟子，抬着林星辰的尸体，前面两个打着哈欠。
后面两个窃窃私语。
跟在后面的内门弟子，两边的拿着一根根竹竿，竹竿上面挂着白色的纸钱。
也可称之为招魂幡。
有的一脸讥讽，有的一脸抱怨，本该睡觉的时间，却要来送这么个尸体回家。
好像一整支队伍除了朔风，其他的都没有半点悲伤。
黎九歌打开宅门走了出来。
队伍正好经过门口，他见领头的是林星辰的大师兄，一种不好的预感涌上心头。“小师姐，这是怎么了？”
上官梦瑶叹道。“哎，死人了。”
黎九歌一怔，朝队伍走去，他在人群中寻找林星辰的身影。
那些内门弟子见对方从七门主府走出来，脸上的困意，笑容，纷纷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悲伤。
黎九歌在人群中穿梭，不到五十人的队伍，却是找不到林星辰。
他跑到队伍前面，拦住了去路。
所有人都看向他，有的眼中有奇怪，有的是不解。
黎九歌看向朔风的身后，那个他最不愿意相信的地方，白布之下。
他声音有些颤抖，还是挤出一抹笑容道。“那个师兄，林星辰还没有回来吗？”
六门主府，六门主带着其余四个徒弟等在门口，看到黎九歌挡住了路。
哭得梨花带雨的二弟子，就要去赶对方离开。
六门主伸手挡住，叹息道。“先别过去。”
他长叹一口气，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十来岁的小孩，一身破破烂烂，头发却是洗得亮堂，他腰间挂着一柄破木剑，跟在他的身后，他一停下，那小孩就停下。
“跟着我做什么？”
那小孩回道。“你刚才一个打五个，他们都不是你的对手，我想跟你学武功。”
“要做我的徒弟，可不简单，这样我教你一套剑法，你现在应该还没有十六岁，如果你十八岁之前，能达到炼气境四重，就带着我的书信去玄云宗找我。”
“好，我一定能达到的。”
后来他跟了小孩几天，发现这小孩心地十分善良，有吃的会先给老乞丐，他也会为了保护弱者，和别人大吵一架，若是吵不赢，也打不赢，他就跑。
等打得赢了，又回去报仇。
“徒儿，师父要是早点把你带到身边，你是不是就不会吃那么多苦了，生死有命，一入江湖，便是身不由己。”
朔风看着眼前的白衣少年，感觉喉咙有刺一般，硬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一个内门弟子认出对方是黎九歌，那个炼气境都不是的废物，还能成为七门主的关门弟子，当下道。“快让开，我们要送师兄回家！”
不少弟子认了出来，纷纷道。“让开，别挡路！”
一袭青衣落下，半遮面纱，怀抱琵琶，温柔而又充满威胁的声音响起。“谁要是再多说一个字，我保证让你们后悔来到这个世界。”
内门长老虽比门主矮一截，却比关门弟子高一截。
一个内门长老道。“休要胡闹，快让开！”
也就是这个内门长老说完这句话后，一个断断续续的声音响起。“别！逼！我！动！手！”
一柄黄剑，当一声插入地砖中，一个黄衣男子落在剑上，金鸡独立。
脸上挂着冷漠，那冰冷的眼神，让人害怕。
黄明昊的杀伐果断在门中出了名，一时间谁敢多说一个字。
黎九歌眼眶有些刺痛，他就在这里站了这么久了，那个红衣少年还不出现，那就只有一种可能，白布之下，就是那个红衣少年。
“不！可…能！”
他步子有些踉跄，刚走一步，就自己把自己绊倒在地。
又倔强的起身，明明不到五步距离，他却感觉好漫长。
不少内门弟子记住了黎九歌的容貌，现在他们不能报复，以后有的是机会，谁能保护谁一辈子吗？
只要他身后的人不在，他们任何一人，都有碾压他的实力。
黎九歌明明只走了几步，他却一副身体被掏空的样子，气喘如牛，额头汗珠密密麻麻。
他伸手就去揭那白布，微微抬起一点，红艳的颜色映入眼帘。
再抬起一点，就看到一张皱巴巴的脸，他一屁股坐在地上。
疯狂摇头。“不可能，不可能！”
他仰头大吼，除了他的大师兄，小师姐，朔风以外，其余的人，皆觉得这人有病，还病得不轻。
他再次起身，这下他彻底相信，白布之下的人是林星辰。
那一袭红衣不会错，那熟悉的感觉，不会错。
他抹掉眼泪，笑呵呵道。“兄弟，等我！我去拿酒！”
说着他朝七门主府跑去，刚到门口，头重脚轻，摔在地上，他又扶着墙站起来，又继续朝屋内跑。
一些人不耐烦了，可前面的两个人，他们谁也不敢得罪，只有等。
片刻，黎九歌抱着酒坛子跑了出来，眼看就要到林星辰身前，又被他自己绊倒在地，手中的酒坛子，摔了个粉碎。
桂花的香味弥漫开来，众人皆是一脸惋惜。
有人轻声骂道。“这可是桂花酒啊！废物，垃圾，他妈死的时候，屁股开花。”
不少人眼中透露着惋惜。
“好可惜啊，这么一大坛子酒，就这样被毁了。”
“哎，有些人得不到，有些人得到了不珍惜，老母猪吃不来白米饭，土狗……”
黎九歌忽然疯狂大笑。“哈哈哈，红猴儿，你喝到了吗？”
上官梦瑶不忍再看，没有人比她更懂，失去重要的人是什么感觉，那是一种如同自挖心肝般的痛。
哭过，笑过，黎九歌如疯狗一般，抓住朔风的领口，唾沫横飞。“告诉我，谁干的？”
“呵呵，小小炼体境，真把他能得了。”
“小声点，他不可怕，他的那些师兄师姐可怕着呢！”
“呵呵，说得本来就是实话，自己几斤几两没数吗，非要学别人装英雄。”
“没错，他要是一个人去找那个山贼，指不定会被打成什么样子。”
朔风咬牙道。“他的仇，我会替他去报的，回去休息吧！”
黎九歌近乎疯狂。“他是我的兄弟，他如今这样，我如何睡得着，告诉我是谁！”
朔风道，“一个女山贼。”
有人忍不住笑出了声，黎九歌如饿狼的一般的眼神，立马锁定那人。
那人连忙捂住嘴巴，心中骂道。“凶什么凶，要不是你的师兄师姐在，我不把你眼珠挖出来才怪。”
“什么样的女人！”
“天太黑，没有看清楚。”
黎九歌冷哼一声，放开朔风，擦着泪水，朝宗门外，疾驰而去。
七门主喝道。“他要闹等他去闹吧，要是不闹，他心里会留下病根的，你们跟上他！他要是少一根毫毛，我拿你们是问！”
“是！”
上官梦瑶，黄明昊，周静香，连忙施展轻功跟上。
六门主看向身后的四个弟子道。“你们也去，跟上他，若能找到凶手，把他的头带回来，祭奠我的徒儿！”
“是！”四个弟子擦去泪水，施展轻功跟了上去，林星辰从入门开始，他们就特别喜欢这个小师弟，对外人总是一副淡然模样，对他们这些师兄师姐，却是充满了尊重，平日也总是问东问西，嫣然一副小孩子的模样。
如今就这样走了，谁不难过，明明那人上午都还在，哎……
六门主忍不住叹息道。“重楼，我好像看到了当年的你，哎！”
黎九歌步伐坚定，目光坚决。“红猴儿，我一定会为你报仇，要是没有你，我早就死了！不是吗！”
那晚他清楚的感觉到，有人在背着他，一开始他以为是哥哥，是梦，后来他才知道，背着他的是林星辰。
身后七道身影，紧紧跟着他。
月光照在众人脸上，他们脸色冰冷，眼中寒光闪闪。
孟庆丰看到走来的一袭白衣，一眼认出对方，刚要上前询问发生了什么事。
就见对方脸上挂着怒气，又想到刚才听说死了一个关门弟子，如今想来一定是上次见到的红衣男子，当下朝身后大喊一声。
“门主有难，快，随我去帮忙！”
一声令下，四百多个外门弟子动了，他们心中都是崇拜黎九歌的，在孟庆丰的组织下，更是建立一个小势力，九门！
邱金生见人群朝大道走去，大喝一声。“你们要干什么？”
一向惧怕长老的外门弟子，直接不理会对方。
上官梦瑶等人看着这突然汇聚而来的人群，皆是一脸茫然。
黑压压的人群，清一色的着装，不知道还以为玄云宗要出去打仗了。
孟庆丰跟上黎九歌步伐，豪迈道。“门主，我等同你一起去。”
黎九歌这才发现身旁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人，回头看去，身后人头攒动，个个一身淡白长衫，步伐有序。
“这是……”
“哈哈，我以你的名义，建了一个九门，你是我们的偶像，也是我们的大哥，更是我们的门主，我们虽然实力不强，但也想像你一样，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不为富贵而折腰，不向强者低头。走自己的路，让别人去说！”
黎九歌不由有些恍惚，随即想明白过来，喝道。“胡闹，让他们回去。要是宗门那些长老看见，定然会处罚你们的。”
孟庆丰笑道。“我们都是普通人，这辈子可能也没有多大成就，不过你现在不一样，你以普通人的身份成为关门弟子，我们都相信你，以后一定会有一番成就的，兄弟！我功夫不行，但是有钱啊，帮你养几百号人，还是可以的。大不了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
黎九歌停住脚步，众人也跟着停下脚步。
孟庆丰不解道。“走啊！”
黎九歌道。“兄弟们，你们的心意，我黎九歌领了，你们先回去，能来到这里，都不容易，不能为了我，就放弃了大好前程，你们就算不为自己想，也为我想想好吗？你们要是跟我走了，我以后还如何在这门中立足。”
孟庆丰皱了皱眉，“那你一个人能行吗？”
黎九歌点头道。“相信我，带兄弟们回去吧！”
孟庆丰仔细一想，确实不能如此，拍了拍黎九歌的肩膀道。“我等你回来，一定要回来！”
黎九歌道。“好！”
孟庆丰大喝一声。“兄弟们，恭送我们的英雄！”
“恭送大哥！”
喊声如雷，直从外门广场，传到了大门主府。
内门众人不知外门发生了什么，皆是一脸疑惑。
邱金生看着往回走的人群，无奈道。“哎，黎九歌你小子现在不归我管，要不然关你禁闭。”
一个内门长老来到他身边问道。“邱长老，你们外门弟子在做什么？”
邱金生道。“没什么，就是听说你们内门死人了，出来看看热闹！”
内门长老。“呵呵，你们外门死人，还没人送呢！”
邱金生跟着笑道。“对，你们内门团结！我们外门比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