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3章 第 123 章
客厅里的气氛, 因为嘉宾们对申先生若有似无的排斥而冷却下来。
后半段的谈话中,史先生的聊天兴致很淡,偶尔才回复一两句。倒是史太太越来越活络, 说了不少和古堡有关的事。
临走前,陆汀再次问史太太:“管家平日里的生活习惯, 你们清楚多少?”
史太太为难道:“我们在古堡居住的时间太短,对他的了解不多。”
“行吧。”陆汀点点头, 跟其他人一起离开了。
到了室外,秦岳终于可以畅所欲言了, “提起申先生的时候史先生脸都快成黑炭了, 他对申先生的态度, 比对自己老婆都好。”
汪彭泽抬起头, 对陆汀招了招手,把自己的手机递给他。
靠着强大的关系网, 汪彭泽已经拿到了一些申家和史家相关的资料。
陆汀对他比了个大拇指, 仔细看起来, 其余人也跑过来一起围观。
申先生和史先生的交集非常少, 最离谱的是,那么大一笔借款的最初提议人居然是申先生。他主动去问史先生是否需要帮助, 然后史先生才抱着尝试的态度提出借钱。
太阳有点晒,几人索性坐到了小区内的凉亭中讨论。
汪彭泽作为摄像师,在贡献出手机后就不再吭声。秦岳的摄像师古怪的看了他一眼,心里狐疑这人到底是什么身份, 居然有手段查到这些富人的私事。都是同行, 怎么人和人的差距就这么大呢。
他忍不住长叹口气, 气流随着空气一起落到秦岳后颈上, 把他整个人吓得跳了起来。
陆汀被他一惊一乍搞得有点紧张, 连忙凝神感知,确定没有邪祟作怪才松了口气。
秦岳扭头狠狠的瞪了摄像师一眼,“能不能别怼着我脖子出气,会吓死人的大哥!”
摄像师讪讪做了个抱歉的手势,往后退了半步。
大家将注意力重新放回手机上,汪彭泽收到的资料中,除了申史两家的交集,还有一些浮于表面的和申家有关的生意内容。
申家主营矿产,尤其是煤矿,私有矿山规模都很大。据说,手底下矿工就多达三万多人。
单是人员开支,每个月就是一笔非常庞大的金额。
三号摄像师无比确定,这些人正在往申力矿产的方向查了,尤其是陆汀,他一直在引导话题。
他情不自禁地为三位嘉宾捏了把冷汗,这期节目如果要成功播出,唯一的办法就是将这一大段内容给剪掉吗,否则,他们至今付出的一切努力的都将白费。申力矿产的影响力太大了,要踩死心广传媒这样的小公司,比踩死一只蚂蚁还容易。
摄像师心里苦啊,不管申力矿产有没有做亏心事,他真的一点也不想听好吗。
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
他还有老婆妻儿要养。
摄像师在心里哀叹一阵,自欺欺人的掏出晚上睡觉用的耳塞,塞进了耳朵里。
汪彭泽无语地看他一眼,觉得这人有毛病。
陆汀指着申力矿产最近举行的一系列高调活动道:“这些活动地址一般都选在奢华场所,你们再看看他这段视频。”
视频中,申先生穿着一身昂贵的,带着暗纹的黑色西装,而他身侧,申太太头上戴着水晶王冠,衣裙上亮片闪烁,衬得她满身光辉,仿佛是从月华中走出来的女神。
夫妻俩打扮高调,脸上神色从容,当他们微微扬起下巴时,很难不让人察觉出那点没能隐藏的高高在上。
他们给人的感觉和史先生完全是两个极端,前者张扬喜好享受,后者踏实努力。
陆汀反问:“你们觉得,申先生真的会为了节省人员费用,而放弃购买古堡吗?”
秦岳:“不像。”
林归淡淡摇头。
汪彭泽举着手说:“可以查一查他名下的房产。”
林归掀了掀眼皮,说:“我来。”
秦岳目瞪口呆地看着林归取出手机,拨了一个电话出去。这个人给他的感觉很冷,与周遭疏离,也就在面对陆汀时多点温度。
原来他是有社交的,原来他不是不食烟火的小仙男。
森源名下产业众多,自然也涉足过房地产。只是不同于其他公司,森源地产似有祥云护体,撞上了房地产最好的那三年,三年后,他们直接退出了地产行业。第二年,地产业就陷入了低迷。
三年间,森源地产出了不少有名的,标志性的高端豪宅。
许多人攀着关系想要购买,而且中,最让林之炎印象深刻的,就是申先生。
林之炎道:“申有力前后购买了四套森源地产旗下的住宅,总价值高达十位数。圈子里有传,他喜好收集豪宅,还曾想要买下H省省会郊区的一栋欧式古堡。”
林归:“我们就在古堡录制节目。”
林之炎接听长辈电话时已经正襟危坐,如今更是挺直背脊,脸色严肃,“我听说那栋宅子闹鬼。”
“的确有鬼,但不足畏惧。”林归的话算是给了林之炎一剂定心丸,“你对申有力这个人怎么看。”
林之炎:“虚伪,好面子,喜好他人吹捧。”
林归对那头又吩咐了几句,“挂了。”
说完,电话竟然真的被挂断了!
林之炎握着手机有点懵,半晌,低声吐槽一句,有本事你也这样挂陆汀的电话。
林归抬头看了眼史先生家的方向,走回到几人之间。
秦岳知道自己问的话,林归要么不答要么答得极短,于是轻轻撞了下陆汀,撺掇他去问。果然,陆汀一开口,林归将林之炎的回答完成复述了一遍。
陆汀:“现在可以确定了,申有力放弃购买古堡,一定有其他原因。”
林归:“可以从矿工的方向查。”
矿山作业危险系数较高,不排除申力矿可能出过意外事故,并且为了减小损失和影响力,他们可能会悄悄处理尸体。
陆汀明白男人的意思,眉头紧蹙。他回头看了眼摄像师,抬起胳膊压住林归和秦岳的后颈,好让三颗脑袋凑到一起。
暂时关了话筒,他用气音道:“还记得史太太提到的酒窖吗?会不会有矿工被藏在了地下?”
摄像师本来就带着耳塞,并没有发现收音有问题,只是觉得镜头中几人在说悄悄话。就连气质清冷的林归,都被陆汀带得有点鬼鬼祟祟。
秦岳也开始大胆猜想:“早十几年前的确有这种事,矿里跟死者家属私了后,偷偷把尸体处理掉。”
陆汀:“灵魂弥留不去的可能性有很多,最常见的是:尸体就在附近,并且没有得到很好的安葬。又或者,身体在某一处死亡后,魂魄对死亡记忆过于深刻,无法离开。”
秦岳:“这说明什么?”
林归觉得,谁都不如陆汀聪明,淡声解释道:“假设我们关于矿工的猜想成立,古堡闹鬼的原因就有两种:一,矿工的尸体就在古堡内;二,矿工死在古堡中。”
秦岳心头猛地一沉,“无论哪个猜测,都说明申力矿产想隐瞒矿工的死亡,否则病了死了都可以直接送往医院和火葬场,为什么要弄到这里藏起来?”
陆汀叹了口气,“我怀疑,死掉的旷工并不是从正规渠道招来的工人。”
汪彭泽早就关了摄像机,听到这里他的神情冷了下来,“你的意思是,黑工?”
“对。”陆汀说。
林归的手机响了,他当着几人的面接通,按下免提。
林之炎那边已经查到,申力矿产在十五年前曾出过一次严重事故。公司方行事果断,在上面派人救援和调查前,靠自己的能力将塌陷的矿道疏通,并且救出了唯一的幸存者。
林之炎:“那次塌陷事故很严重,却只有一人轻伤。事后申力矿产花大价钱将事情隐瞒下来,没有曝光,所以知道的人并不多。”
林归问:“坍塌的深度是多少?当时作业的人共有多少?”
林之炎说了两个数字。
矿井坍塌的速度之快,发生事故的地点又很深入,二十多名矿工真的能在那么短的时间里跑出来吗?会不会在官方救援赶到之前,他们已经把伤亡处理过?然后再偷偷把尸体运到了古堡中?
众人满心疑问,却因为找不到证据而无法落实。
等他们回到古堡的时候,徐音音正在自己的房间里,整个上午她一共抛了几十次铜板,徐乐乐根据卦象提示找寻了许久,也没发现任何与死亡相关的线索。
她撑着下巴,阴沉着脸望向地板。
徐乐乐没有感知出来情有可原,可为什么就连姑姑也没发现问题源头呢?而且,今天在跟随徐乐乐于古堡中穿梭时,他们发现了一件很奇怪的事——
古堡东侧的塔楼全天死锁。
徐乐乐带着她走到塔楼门口时,她尝试着开门,随后管家就到了。他告诉徐音音那里面是储物间,不对外开放。
像是怕他们发现塔楼的秘密似的,管家一直守在那里,直到他们走出很远仍然站在原地,一动不动地盯着他们离开的方向。
徐音音咬着手指,眸色微暗,“乐乐,我们再去一趟塔楼。”
徐乐乐不想去,他对整栋古堡有种莫名的排斥,直觉告诉他,为了安全最好是留在自己房间不要乱跑。
徐音音冲着摄像师做了个手势,让对方停止拍摄,随后穿上鞋子从沙发上下来,径直走到弟弟面前。
她俯身,头发从背后散落下来,遮住了她的侧脸。
“你不用进去,我和姑姑下去就行。让你跟我一起,不过是掩护。”
徐乐乐看了眼姐姐的身后,一张苍白的脸压在了徐音音背上,几乎跟她的侧脸黏在一起。徐乐乐心脏快速跳动,下意识“啊”了一声。
摄像师扛着机子的身形一晃,本能的,把镜头移动过去。
徐音音身材窈窕,弯下腰后显得双腿越发修长,摄像师想起对方之前示意自己暂时停拍,正想将镜头转开,忽然发现视野中多了一点什么。
穿着淡蓝色长裙的女人背上,似乎趴着一个虚无的轮廓。
看上去,像一个人。
摄像师往后踉跄一步,一屁股摔坐到地上,摄像机也从手中脱落,镜头与机身分离,飞出去老远。
摄像机价格大都很贵,若是平时,摄像师一定早就爬过去查看机器了,可是现在,他的身体宛如被水泥灌住,僵硬地定住了。
那个趴在徐音音背上的东西,渐渐显露出完整的形态,是个漂亮的女人。
摄像师瞬间想起,她就是自己梦里的那个女人!
脑海中一片空白,他怔愣地望着对方慢慢走近。
女人冰凉的手指插|入头发,五指张开稳稳地扣住摄像师的后脑勺,呵气如兰,“不小心被你发现了。”
轻柔的语气好似情人的耳语,摄像师终于找回一点心神,可惜,里头包裹着邪念。
他痴迷地望着那张脸,终于看清了,五官精致,很美。
徐筠柔轻轻笑了,当着姐弟俩的面亲吻上摄像师的嘴唇。徐乐乐眼睁睁看见,摄像师的脸色越发灰败,但他的手臂很有力量,生怕怀中的女人跑了。
是的,他很怕她离开。
每次梦醒发现怀中没有她的存在,摄像师就忍不住一阵失落。
摄像师感觉自己泡在冰冷的水中,那些水从四面将他围住,轻柔地触碰着他的皮肤,让他忍不住战栗的同时,也忍不住沉迷想要继续往下陷。
徐乐乐死死抓着桌角,扭头冲徐音音问:“她在做什么?”
徐音音只是淡淡的看了眼,“吸他的阳气,没什么。”
“没什么?!”徐乐乐焦急道,“他的脸色都不好了,你快去阻止她!”
“你别拉我!”徐音音被推搡得前后晃动,险些没站稳,“你疯了是不是!”
徐乐乐惧怕徐筠柔,但也怕闹出人命,只能不断地对徐音音道:“你快去救救摄像师!他快不行了!”
徐音音:“人不会死,等会儿他自己去晒晒太阳就好。”
徐筠柔移开嘴唇,苍白的唇瓣似乎多了一点血色。那抹淡红落在徐乐乐的眼底,仿佛是刚吸过的人血。
他害怕的往后退而了两步,拉开门,拔腿就跑。
走廊空荡,不断回荡着自己的脚步声。
徐乐乐总感觉有人追在身后,一边往前跑,一边回头看。他来到一楼,正要离开古堡,正好撞上迎面进来的陆汀。
林归眼疾手快,一把将陆汀拽开。
走在后面的秦岳就惨了,跟徐乐乐脸撞脸,差点把鼻子给撞歪了。鼻尖上的酸痛刺激着泪腺,两人跌坐在地上,一起抬手捂住鼻梁和眼睛。
徐乐乐倒吸口凉气,咬着嘴唇忍了忍,自己从地上爬了起来。
另一边,秦岳也被陆汀扶了起来。
秦岳被撞狠了,眼泪止不住的往外冒,陆汀默默地递给他两张纸巾,“擦擦眼泪。”
秦岳尴尬又羞愤,胡乱擦拭两下眼角,生气地问徐乐乐:“你跑什么跑,都不看路的吗?”
徐乐乐的惊惧因为这一声愤怒的低吼,奇异的平静下来。
他愣怔地抬起头,望着陆汀喃喃道:“我姐姐她……”
余光瞥见一旁的镜头,徐乐乐忙闭上嘴。他低头用力眨了几下眼睛,抬头对陆汀道:“我能和你单独谈谈吗?”
陆汀看他一瞬,点头:“好。”
两人远离人群,来到走廊另一头的书房。屋子里四面书架,每个架子都整整齐齐堆满了各种书籍,据管家说,这些都是史先生的。
陆汀在凳子上坐下,“说吧。”
徐乐乐没想到他会这么直接,一时间有些无措,好半天才组织好语言,“事情要从幸福医院说起。”
“我知道。”陆汀一手撑在书桌上,坦然地望着青年,“你可以说说,刚刚为什么那么慌张吗?你看到了什么,又是在躲什么?”
徐乐乐的思绪还停留在那句“我知道”上,反问:“你知道我姐姐身边跟着一只鬼?”
陆汀:“知道,你先回答我的问题。”
徐乐乐胸口憋闷,警惕起来,第一反应是陆汀会不会把事情捅出去。他一直相信,徐音音只是暂时被金钱地位迷了眼,不会一直和姑姑牵扯在一起。如果事情闹大了,她辛苦经营起来的一切都将消失。
龙凤胎是有心电感应的,他几乎可以感同身受到,一无所有的徐音音会有多痛苦。
陆汀忽然站了起来,“如果你没想好,就别聊了。”
徐乐乐仰头,一脸犹豫。
心里有两个小人在拉扯,一个在说,说出来,你和徐音音都可以得救。另一个在说,别说,否则徐音音会彻底跟你翻脸。
陆汀真的走了,他拉开书房门,毫不犹豫地走了出去,却被骤然冲上来的徐乐乐给拽了回去。
徐乐乐:“我说,刚刚在房间里,姑姑在吸摄像师的阳气,用男女间最亲密的那种方式。”
陆汀身躯一震,眼睛瞪得溜圆。
意识到自己说话有歧义,徐乐乐抬手掌嘴,急忙改口,“接吻。我亲眼看见摄像师的脸色越来越难看,身体虚弱无力的往地上滑。”
陆汀:“这不是第一次吧。”
“我不知道。”徐乐乐道,“我和姐姐最近闹了一点矛盾,在节目录制开始前,我没有住在家里。但是来H省之前,我回家收拾东西,摄像师当时也在,他像尸体一样躺在床上不动弹。我想打急救电话的,被我姐拦住了。当时,她也说了和今天一样的话。”
陆汀:“什么?”
徐乐乐:“她说晒晒太阳就好了。”
清晰地回忆在脑海中回放着,徐乐乐发现,不管是那天还是刚才,徐音音的表情十分漠然,她并不担心摄像师会死在姑姑手里。
在他看来,那不是因为徐音音笃定姑姑不会杀人,而是因为徐音音真的不在乎。
他又想起,巷子里被骨头扎死的小混混。
摄像师会不会也像他一样突然死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