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二章
哀悼会举行了三日,第四日进行火化。
陆汀不被家族认可,没资格和其他人一起送老爷子下葬,就站在远处的大树后看着。
大概是最近思虑太重,陆汀觉得头疼,眼前像罩了层薄雾,立在墓碑前的一个个人影轮廓很模糊。
路上的树叶被风吹得哗啦作响,有东西从草丛中滑过,陆汀打了个寒颤,蹙眉往后看去,一条翠青色的小蛇快速蜿蜒而过。
窸窸窣窣的声音如一记警钟敲响,陆汀视野清晰了,往斜前方看去,陆家的人不知何时竟然已经全都走了,整座墓园只剩他一个人。
没来由的,陆汀觉得周遭有些阴森。他紧了紧领口,快速离开了。
街角的咖啡厅,好友方向宇早已经等候多时。
他转头看了眼窗外,第无数次抬手看腕表,刚放下手腕便瞅见匆忙赶来的陆汀。
陆汀额头覆着一层薄汗,气喘吁吁地抽了张餐巾纸坐下。
方向宇不满道:“怎么这么晚。”
陆汀揉了揉还在抽痛的额角,“路上塞车。”
方向宇瞥了眼好友眼底的淡淡的青色,“昨晚没睡好?”
“几乎没睡。”陆汀回忆起近日的情况,难得有些情绪烦躁,“不知道怎么回事,最近半夜老听见屋子里有响动,而且……”
而且他总感觉有东西往他身上爬,藤蔓一样缠住他,到了后半夜,竟然还想往他身体里钻!
可每当他醒来,小小的合租房里除了他本人,就只剩下安静靠在墙角的行李箱。
合租房在老爷子过世当晚就租了下来,四居室的房子里,算上他一共住了五个人。
陆汀起初怀疑过,会不会是室友半夜摸进自己房间搞鬼。为了证实这一点,他像个变态一样扒着门缝观察,没发现一个可疑人员。
“而且什么?”方向宇手托着腮帮子看陆汀,眉毛一挑,“哥们儿,你不会是撞见什么艳鬼了吧。”
他和陆汀上一次见面还是在陆老爷子过世的前一天,短短五天时间,陆汀到的状态有很微妙的变化,比之前看上去更加精致清隽,眼眸清澈,皮肤也白了,比苍白更加通透,比普通人少几分血色,并非病态,而是一种无法描述的,令人看了很舒服的气色。
陆汀冷眼扫过去,“别瞎说。”
知道他不喜欢听这些,方向宇连忙举手投降,笑嘻嘻地转移了话题,“你之前说你爷爷给你留了什么?”
陆汀摊开手心,方向宇两眼一直,摸了摸钥匙上光滑的包浆,不大确定道:“陆家祖宅?”
“对。”陆汀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拿过杯子喝了一口水,“就是那座有二百年历史的老宅。”
方向宇不解道:“陆家不是不让你进祖宅,怎么突然就把钥匙给你了。”
事出反常必有妖,不只是方向宇,陆汀也这么认为。
“爷爷死前跟我说了一句话……”陆汀的手指在温热的玻璃杯上摩挲着,撩动眼皮看向好友,“说他给我定下一门亲事,未婚夫腿脚不便,让我亲自去老宅把人抱回家。”
方向宇一口水喷出来。
陆汀抿了下唇,嫌弃的扯纸巾擦掉脸上的水珠,淡定得就像是在讨论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我还没想好要不要去。”
“你不能去。”方向宇坐正身子,一脸严肃道,“未婚夫是指的是男人吧?陆汀,我可没听你说过自己是gay,而且他……”想起好友的描述,方向宇追问,“无法独立行走,那他到底是他瘸子还是瘫子?”
陆汀根据老爷子的交代,在心里斟酌一番,“应该是瘫子。”
方向宇:“……”
陆汀握着杯子的手指收紧,“不去的话,我心里不踏实。”
这种感受自陆老爷子过世起就盘亘在心头,他不喜欢男人,即便喜欢也不可能顺从包办婚姻,更何况对方不是人。
“你有什么不踏实的。”方向宇不明白,“实在不行去老爷子坟头多烧点纸,说道说道。”
见对面的人不说话,他继续道:“你被赶出陆家的时候他没护着你,给点钱也抠抠搜搜的,买个教辅资料还得靠你自己打工才够,生病住院也没来看过你。到头来,临死前还给你找一堆麻烦。去见最后一面已经够意思了,至于陆家其他的事,跟你没关系。”
陆汀想说晚了,怎么会没关系呢,亲事已经定下了。可陆家的事,他也的确不想掺和。
想来想去,决定把钥匙直接寄回陆家。
很快,同城快递就来取走了钥匙。陆汀不但没感到轻松,反而胸口憋闷,呼吸都有些不顺畅。
看他脸色不好,方向宇紧张地询问:“你怎么了?”
陆汀还未来得及出声,耳朵里尖锐的鸣响加剧了头痛,眼前的景物,方向宇呼喊一下子离他很遥远。
不知过了多久,陆汀感到身上软绵绵的,手脚被什么松垮地困缚着,挣脱不开;想要睁眼,入目是一片黑暗。
有丝滑细腻的像细绳一样的东西从他凸起的喉结上滑过,绕了一圈,轻柔缠绕。随后沿着他的颈侧爬向肩头,一路绕上手臂。
陆汀思绪一片混沌,连害怕的情绪都没有。
唯一还算清楚的念头就是,必须要逃脱。可那东西跟他较劲似的,挣扎得厉害时捆得越紧。
当他不动时,对方反而变得温顺。
陆汀停下一切动作,静静地观察着对方的一切反应,随后活动手腕,勾起手指触碰对方,冰凉,细长,坚韧……同时,他用力嗅了嗅,闻到一股土腥味。
陆汀不敢相信,难道方向宇用特殊的绳子把他绑起来,然后埋进了土里?
指腹被狠狠刺了一下,有尖细之物钻进肉里,疼得他浑身一震。
光亮撞进视野,陆汀发现没有绳子,也没有泥土,只有飘着消毒水气味的病房。
一直坐在病床旁的方向宇听见动静一下子扑过来,见陆汀一脸懵懂,气得破口大骂:“你他妈的大马路边说睡着就睡着,我还以为你晕死过去了!”
陆汀扶额坐起来,张嘴发现声音嘶哑,他清了下嗓子,问:“我怎么了?”
方向:“你倒地后我就拨打了120,进医院一通检查,最后的结论是睡着了。”
越想越气,他咬着后槽牙点了点陆汀:“知不知道老子差点被你吓出心脏病。”
“我请你吃饭。”陆汀讨好道。
他揉了揉后颈,感觉浑身酸痛,指腹按压到皮肤时泛起一丝刺痛。心脏突突直跳,他看向那根手指,指尖有个很小的血点。
陆汀捏着那根手指,按捺住心里的慌乱,面色镇定道:“我去趟卫生间。”
他住的是大病房,卫生间在走廊上。陆汀趿上鞋跑出去,路过卫生间镜子前时,余光瞥见什么令他停了下来。
他一步步后退,停住,缓慢转头看向镜子里的人。
领口下方,一点痕迹若隐若现。
陆汀扑到镜子前,粗暴地拉下领口。
白皙的皮肤上一条淡青色的痕迹覆在上面,像与他浑然一体的血管,也像森林中野性生长的荆棘藤蔓。
饶是陆汀向来情绪平静也被吓了一跳,他尽量平复着呼吸,两手抓着T恤下摆脱掉T恤。
胸口上到处都是那怪异的痕迹。
更加诡异的是,它正沿着腹部的肌肉纹理,往下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