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奈何桥
杨二郎别了姜荣后，转身化虹便飞入蜀阳京城。
此时夜色正浓，晨露微凉，往日繁华热闹的夜市都偃旗息鼓了，只因为那妖祖在京城中出世的消息不胫而走，家家户户都闭了门窗，街上没有一个人影。
煞白的月光照在青砖石街上，远处角落里，忽然便冒出一个穿着白衣的男子蹲在地上，模样看上去呆呆傻傻的，也不知他从什么地方来，要到什么地方去。
“咚，咚，咚——！”
三声锣响在黑夜里爆开来，显得格外刺耳。男子扭头望去，而后，他便听见那打更人扯开了嗓子，颤颤巍巍喊道：“三更天咯！”
“三更了……”男子喃喃自语着站起身，“该走了，等到鸡叫就走不了了……”
说着，他迈开轻飘飘的步子，仿佛一道风般穿街而过。
远处的打更人只觉得背后一寒，转头却什么也没看见，联想起城中闹妖怪的传言，不由得缩紧脖子，绷着煞白的脸快步离开。
那白衣男子却是继续向前走去。
他走得很快，却不知道要去什么地方，只是一直不停地迈开步子向前走，遇墙则穿，遇水则淌，仿佛永远不会停下。
他就这么走着，一直走出了京城，走出了山林，甚至走出了蜀阳。渐渐的，在他的四面八方，也出现了一些同他一样穿着白衣的人，一个二个都是眼神呆滞的模样，如鬼魅般一同随行。
“停！”
直到一声吆喝传入耳中，这群人才止住了脚步。
这时，那混在人群中的男子才抬起头来望向前路，只见远处是道极窄的破烂石桥。在桥头前，有位老态龙钟的婆婆铺设了个茶水摊，而在桥头的左右两边，各自站着位官差打扮的人，一边穿着黑衣，另一边则是白衣。
接着，便听见左边那位黑衣差人喊道：“夜半三更鬼门开，生人勿近死人来。今生忘却今生苦，来生切忌惹尘埃。”
“诸位都是因为无妄之灾而死的，下辈子要注意点，须提防刀剑，小心火烛，切记，切记……”
“诸位，桥路狭窄，自此一去便不可回头，所以走到桥头时，记得向那老婆婆讨碗汤垫垫肚子，喝了再上桥。”另一边的白衣差人说着，同时控制着浩浩荡荡的白衣队伍，挨个放行。
队伍里，那男子将白衣差人的话记在心上，走到桥头时便朝那老态龙钟的婆婆讨了碗汤，正要喝下，却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呵斥：
“陈拾命，快快住手，千万不要喝下孟婆汤！”
“陈拾命？”
男子皱起眉头思量着，觉得这三个字有些耳熟。
与此同时，他全身上下离散的七魂六魄便跟着躁动起来，像是被什么刺激了般，在男子的胸口紧紧聚成一团。
由此，男子眼中的呆滞便散去了些，可心里仍有些在意，却怎么也想不起来这名字的来头，便不由得转身看去。
这才见那鬼门关外，一个衣衫褴褛的破烂乞丐，正佝偻着腰，趴在门前气喘吁吁。
无他，此人正是从千里迢迢的京城内赶到鬼门关的杨二郎。
“范兄，你认得那人是谁吗？”右边的白无常皱着眉头，只因那杨二郎的一声叫喊，扰动了奈何桥上的魂魄。
尤其是那叫陈拾命的男子。
左边神色凝重的黑无常眯起眼睛，认真打量了一眼杨二郎，不由得冷哼，“呵，看他有些法术傍身，却无半点仙风道骨，也不晓得是哪里来得散修道人，怎敢如此聒噪？真把自己当成那——”
说到这儿，黑无常便戛然而止，讳莫如深地扭头看向一旁的白鬼，捂住嘴巴窃窃私语道：“谢兄，话虽如此，你我二人还是问清楚比较好。”
“嗯，范兄在理。”白无常缓缓点头，眼睛也小心翼翼地盯着鬼门关外的杨二郎。
而后，杨二郎前脚刚踏入鬼门关，下一刻，黑白无常二人便瞬身到他身后。
接着，便见二人佝偻着腰，两张青面獠牙的狰狞鬼脸努力挤出和善的笑容，静静候在杨二郎左右，拜手后异口同声地幽幽说道：
“道友，人生在世生死有命，那叫陈拾命的男子命数已尽，就算是九霄灵主来了，也仍然救不得，您还请回吧。”
杨二郎听罢，只是打了个哈哈，也恭恭敬敬地回揖，道：“二位阴司大人，不怕你们笑话，咱就是这蜀阳的清源妙道真君。而今虽是个落魄神仙，本事也比不得那九霄灵主，可下了决心要救回那人，就不得不冒犯二位了。”
说罢，杨二郎便抬脚又往前走了一步。
左右的黑白无常见劝不住，面面相觑后便收起脸上的笑意，没了先前的和气，取而代之的是一阵杀意。
只见二人将手重重按在杨二郎左右肩头，又是异口同声道：“真君既为神仙，自然比谁都该明白这逆天改命的事做不得。我等便权当多嘴，最后再问一句，真君当真是不肯收手吗？”
听罢，杨二郎却是微笑着扭头朝左右望去，咧嘴露出黄中带黑的牙齿，嘿嘿一笑：“别废话了，二位一块上吧，咱赶时间哩。”
可让黑白无常没想当的是，双方打斗还没超出一刻钟，鼻青脸肿的杨二郎便败下阵来。
“切，听你小子说话狂得很，我还以为你有多大能耐呢。”在他身旁，一脸不屑的黑无常活动着肩膀，顺带踢了脚地上不省人事的杨二郎，俯下身子来：“敢情就这点东西——你当真是这西蜀的清源妙道真君？”
“范兄，这人怎么处置？”一旁的白无常拂袖掸去身上的土灰，刚才的打斗他几乎没出什么力，只是沾了些风尘而已。
“还能怎么办？自然是绑起来，送给阎王裁定。”
黑无常说完，随即便用手中的铁链和枷锁把杨二郎五花大绑，起身便将人往阎罗殿送去。
奈何桥前，陈拾命远远地看着这出闹剧，直到杨二郎被押走他也没想起什么任何东西，便转过身端起孟婆汤，一饮而尽后踏上桥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