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买包子吗？新蒸好的。”

    早上的天气开始转凉，吸进去的空气不仅沁人心脾，还隐隐透露着自由，立县难捱的酷暑在晨间若有似无的丝丝凉风中有了被送走的预兆。

    小区墙上大大的拆字由早先骇人的血红被雨水冲刷得缺斤少两，这么个地方自然指望不上有电梯，从一楼一路爬上四楼裴景脸上张喜喜面具都来不及摘，街坊都喜欢这个话少文静，遇人先奉三分笑，乖巧叫哥哥姐姐叔叔阿姨的小姑娘。

    “啪。”门很快被合上。裴景没开灯，房中窗帘自打住进来就没拉上过，咬过一口的包子这会早凉了，随着门响声一起从裴景手中滑落，带着塑料袋抖动两下静默在黑暗中。正对进门尽头是卫生间，身上的张喜喜一路走一路丢：上扬的嘴角，下垂的眉眼，扯出笑脸时耸起的颧骨，共同组成谄媚讨巧。那玉镯镣铐一样为裴景打造，好在近来瘦的厉害，稍稍用点力也就成了。白衣与远处的包子遥相呼应，皆透着令裴景作呕的肉腥味。

    卫生间原先放镜子的地方现如今是面白墙，比周围一圈更白，裴景站在那盯着那片昏暗中也能突兀出来的长方形白墙看，‘握拳打上去，沾上血不就脏了？’楼上传来桌椅与地面摩擦的动静，房中有椅子就好了，给天花板来上一拳也是个不错的主意，裴景最终当然什么都没做，爪子不在衣服覆盖范围之内，杨老四尚且小心避开，没几天了，裴景不想徒增事端。况且房中别说椅子，餐桌碗筷都无踪影，刨去卫生间就是卧室的十来平空间内，只有那张床称得上唯一的家具。

    地上的包子终于得到主人重拾，片刻后又被扔了回去。脚背上细窄的光线随窗帘晃动时隐时现，裴景拉帘的手还未及收回，低头一看，猫一样倏地收回左脚。

    ‘时间地点’

    ‘唰’，对面住户平日兴许曾暗自揣摩这家窗帘买得物有所值，全天二十四小时都处于充分利用中。裴景不管那些，要她说来，她喜欢这房子，眼睛适应黑暗后能打开看个轮廓。天花板上那盏回管式五十瓦白炽灯若是有意识，该要嫉妒起没日没夜工作的窗帘了。拇指于中指腹时急时缓地打着圈，裴景的视线从白炽灯转到床头地上干瘪烟盒处，手上动作更快。烟瘾，见人，忍哪一种？咽了口唾沫，裴景撑着身子从地板上坐起来，慢吞吞走到门口穿鞋。不能坐下穿，否则又是一次激烈对峙。

    “呀，喜喜在家哪，饭吃过没有？”

    自手搭门把手上就挂上的笑容此时恰到好处，“吃过了王阿姨，今天下班怎么这么晚？”烦，再纠结一阵就好了。

    “还不是服侍那老头的儿子打电话提意见，一个月也就这么点钱，这指指那点点，这么孝顺怎么一年也见不着几次。”

    心中的祈祷落空了，王阿姨鞋尖一转，正对裴景诉苦，勒得手指红紫的塑料袋也不重了，喘气声在诉说中平息得缓慢，裴景状似活泼背着的手间，拇指蠢蠢欲动，终于等到面前的人说得口干吞咽口水。

    “也是没办法的事嘛，对了阿姨，怎么不见小帅。”裴景朝楼梯口探头的动作自然，脸上的神色写满好奇。

    “哎呀，坏了，小帅该饿了，那喜喜阿姨先回了啊！”拿钥匙的手需得空出来，塑料袋转到右手上，加倍沉重，迫使得提袋子的人身子歪斜。

    终于！

    裴景脚尖点地，打起了退堂鼓。楼梯口的窗户没关，一阵风吹过来，长发糊了一脸，被裴景不耐烦地掀至耳后，又不听话地耷落下来，这就是裴景不喜欢长发的原因，再忍忍，没几天了，等事一完就剪了它！好吧，低头快点走，头发不会糊脸，也遇到不到熟人搭话。

    “妈，妈？你看那个人像不像二姐，妈你看看呀！”

    裴母挎着个掉皮了仍不舍得扔的旧皮包，正同卖苹果的小贩讨价还价，被裴西瑶扯得烦了才一甩手，趁卖水果的人回另一人空当说她两句，“哎呀，莫到这边碍事，喊你在家学习你要跟来，二姐二姐，你二姐拿到钱去什么丑国美国嘞，你会到这点地方看见她？”

    裴西瑶张口还待说点什么，裴母又去同人砍价了，“就一点烂水果，一块一斤卖了嘛，这么晚了你还拖回去，浪费油钱。”

    “妈。”

    “有话就讲，一天喊命啊喊。”裴母顺利以想要的价钱拿下的一大袋苹果正横在母女俩之间，一人拎了一边正朝着车站走，晚了该没有回去的班车了。其实要是来回路上不绕过市集中心的三岔路口也不必如此狼狈，但两人都默契地转弯绕过。

    “我真的觉得那是我姐，就穿得有点。”

    “你就记到你姐，你姐想过我们没，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跑了，你莫和我讲她！”立县方言软糯中带些犟气，生生被裴母说得铿锵有力，句句带刀。裴西瑶只得乖乖走路，不再说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