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第4章

    秋去冬来，四年间洲城只一年冬天下过半天雪，像与薛之谦□□的歌词唱着反调，‘雪下得那么浅，下得那么敷衍’。裴景稀拉的成绩在六年级开始高歌猛进，考上本地公立初中，奈何尾巴还没翘几天，四舍五入成绩为零的英语试卷又让她闷头学了一年。裴景比旁人更早学会习惯分离，便是从这时开始的。好歹才算赶上进度，有了三两好友，外地户籍被限制在洲城参加中考，裴景转学回了老家，依旧没有被告知。很久之后想起洲城，裴景只记得那个闷热的夏天，挤赶着拥进火车车厢后才能在丝凉的空调下喘口气，裤子汗湿透了，不想坐下，松着短袖领口往里送凉风时，裴景忽地想起不知同桌开学找不见自己会不会难过，不多时这念头又过了，裴母声声响彻车厢的高喊逼得裴景没时间惆怅，看了眼对面椅子上的鞋印，脱了鞋踩上座位，脚背几乎垫得立起，才将将把行李推上架子。

    闰年四年一次，普通全日制本科四年念完，裴欢整整四年没同家里有过只言片语联系，自然大学还是上不了的。裴景在往后周末去裴欢出租屋那才零碎拼凑出来裴欢这四年，一句话不过是：边洗盘子边考导游证，现在四处带团。

    裴景不知裴母又同裴欢做了何种协商，只知道自己周一周五住校，周末坐一小时班车去县城裴欢出租房，她和裴欢的记忆从那时起以四年为单位。裴景开始被彻底交给了裴欢，衣食住行无所不包，她周末有时能见到裴欢，大部分时候裴欢在带着或老人团或亲子团去大江南北的路上，她用身份证给裴景办了银行卡，手机卡插进一个迭代的旧手机上，供裴景有急事时联系。裴景不常给裴欢打电话，儿时那些亲昵若是在四年前只分开一年里还存下半分，四年后荡然无存，只剩下小心翼翼且懵懂的依赖，又因着隔了四年的光阴不敢过于表达，显得疏离。

    长姐如母，可裴欢才二十三，脱去四年前流水线上的阴沉不爱说话，逢人三分笑脸，讨巧话张口便来，大把的力气与青春挥霍在时光里，夜间碰巧裴景在，问了几句学习上的事，鞋都没脱，歪斜在占了房间大半的双人床上睡着了。裴景小心换下特意穿上的新衣，那是上周裴欢难得有时间，在讶然于裴景洗澡换下的内衣都起球后，带着人上上下下置办的一身，又教裴景把新买的那几套内衣内裤都洗了，说以后自己买也要先洗过一遍才能穿。

    裴景学会了，没找到什么自己买的机会，自那以后直到大学，衣物除了袜子，几乎都经过裴欢之手。第一次买内衣时，裴景还含胸驼背不好意思去内衣店试，想随便拿一件走人，裴欢逼着，才顶着一张蒸熟的脸走进试衣间，又被突然闯进来的人吓了一跳，裴欢没管那些，只专心于帮裴景调肩带，看胸围，好不容易买完，裴景先一步溜到街边，试图让冬日冷风让两颊冷却，冷静下来又心疼于那两件巴掌大小的破布，居然好花去好几百块。正在发育期要穿好点的内衣，不然发育得不好。这样的话后来裴景同裴西瑶说过，要等到再后来，裴欢的音容笑貌只能从无尽记忆里找寻时，裴景打着抽烟的幌子，蹲在厕所马桶边呕吐，不妨想起这一段，就想知道：那裴欢的发育期呢，她穿的是什么？奶奶连肉都舍不得吃，会给她买么？

    立县一中一个月放两天，纵然裴欢只告诉裴景，只要有书读就继续读下去，别管几本，从未向她施压。凭着股聪明劲，裴景进了一中的希望班，多少家长挤破头都想把孩子送进去，但校长除了成绩不为任何送礼走关系所动，进了希望班半只脚便踏进了一本，这在立县是很有名号的。

    开学第一天班主任让大家写以后的梦想，裴景毫不犹豫写了以后想当导游。那承载着三十个学子稚嫩梦想的瓶子埋在学校的花园中一千多个日日夜夜，高考完后最后一次班会，在众人惊讶的眼光中被班主任抱着重返课桌。裴景看着那行‘以后要像姐姐一样当个导游！’笑出了声，老师让上台去念时没好意思动，一句看不清推辞过去。一个月后裴景报考了全国最好的医科大，开启了与裴欢的又一个四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