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7章
路上行人的服装从薄衫换成羊毛衫的时候，郑允佑迎来了角色的杀青。
在片场收获完一片掌声，凌晨两点，他提着带进剧组的行李箱，捧着一束鲜花离开。
深夜的马路空无一人，宁静得只有寒风呼啸的声音，几只流浪猫懒散地在路边嬉戏，直到发现一个长长移动的人影，才迅速穿回深巷。
这样的夜晚，郑允佑没有打车，而是徒步回家。
从进组到杀青，这期间收获了太多珍贵的心情，他需要好好消化。
这场以前从未想过的挑战，终于在今天画下句号。
本以为自己终其一生的职业生涯，只会吝惜地将汗水挥洒在音乐剧的舞台上，没想到在三十岁这一年，他奉献给了影视剧。
从一开始慌张地对着多个摆位摄像头瞳孔地震，再到如今的淡然处之。
以前的工作模式是台下排练无数次，再上台精准表演；现在则是面对不同角位镜头，瞬间入戏，再一次次角色演绎。
过去不曾相信自己除了音乐剧舞台外，还能在其他地方闪闪发光。这一次的尝试，让他重新对表演的延展性，有了更广阔的认识。
新尝试带来的新鲜感，以及成功挑战自己后收获的轻松感，给他精神上带来丰盛的收获。
这一切的开端，源于伊葵。
郑允佑停止了前进的脚步，站在原地，突然惆怅若失。
可是伊葵，她已经是别人的伊葵了。
自从上次跟曦姐通完那个电话，回到剧组的郑允佑，便开始疯狂投入工作，更加勤奋地跟导演讨论表演，更加热情地为剧组新演员解说情节
每天让自己忙得像个机器人，只为让大脑没有多余的空隙去想伊葵。
可是，思念有时候不是单靠理智就能拒掉的，它会在某个沉寂的深夜，在郑允佑的脑海里突然窜出来。
郑允佑只好从床上爬起，平静地闭上眼，等待那个人影消失。
偶尔，眼泪会在那个影子消失前流下来。
有限的人生里，能遇到一个双方都互相爱着的爱情，是何等幸运。可是现在啊，这个爱的天秤已经完全失衡，沉重地倒向郑允佑那边，直到落地后尘土飞扬。
偏爱的人是那个更容易受伤的一方，他知道的。可是即使心被伤得血淋淋，他依旧学不会放下。
郑允佑回到家睡下，第二天却被急促的门铃吵醒。
起身开门，是一脸气势汹汹的邱媛媛。
虽然嘴噘得老高，扭曲的表情也让五官错了位，但依然无法掩盖邱媛媛的天生丽质。邱媛媛的美，是那种无需施展胭脂便能清晰看清五官的清秀，而且皮肤透亮，像个白皙的瓷娃娃。何况现在她正背对阳光，清晨的光线把她的美折射得更加一览无余。
面对如此精致的人儿，没有一个男人会忍心让她落泪。
可是，郑允佑是个例外。
“进来吧。”他冷冷地说了一句，转头回屋。
“我是来解除契约的。”邱媛媛尾随其后，声音低沉，仿佛昨晚彻夜痛哭了一番。
“嗯。”郑允佑给她倒了一杯水。
邱媛媛咕噜噜喝完了水，把杯子放回桌上，静静看着郑允佑。
两人就这样沉默了一会，邱媛媛终于开口了，“你不说点什么吗？说起来我们合约情侣也合作了几年了，尽管不是情侣，但是作为同盟搭档，你不打算跟我说点什么吗？”
“谢谢你~”郑允佑回过头，看着邱媛媛，“这段时间辛苦你了，真心地感谢你。”
邱媛媛眼泪“啪嗒”落下来，抽泣了几声后，她从包里拿出合约，“这是解约书，签了字，咱们就解除契约了。”
“好。”郑允佑走过来，拿起桌上的笔。
“犹豫也不演一下？”邱媛媛打断他。
郑允佑笔缓了一秒，最终迅速签下了。
“我本来是准备跑来跟你大吵一架的，想想我们在一起的这几年，都没像情侣那样吵过架，还挺不甘心的，“邱媛媛拿起笔，”但是想到即使吵了也是我的一厢情愿罢了，而且这么多年，你对我也挺好，我提出的要求你都尽量配合"
郑允佑没说话，起身又给她倒了一杯水。
“洛伊葵就这么好吗？”落笔签下姓氏的时候，邱媛媛缓缓抬起头。
郑允佑依旧没回答。
罢了，邱媛媛终于明白，这么多年，郑允佑只是把她当成搭档，至于男女之间的情爱，郑允佑一刻也没对她动心过。
“签好了，从现在起，宣告郑允佑和邱媛媛的合约情侣关系，到此结束。”邱媛媛把另一份合约递给郑允佑。
郑允佑伸手接过。
“好了，握个手吧。”起身的时候，齐媛媛主动伸出手。
“嗯。“郑允佑伸手握住。
盯着这双比自己大一倍的大手，邱媛媛忍不住握得更紧。
没想到，跟郑允佑如此亲近的举动，在“分手”的这一刻才发生。也是从这里开始，她再也没有机会可以握着他如此温暖的手了。
两人握了好一会，最终还是郑允佑主动挣脱。
“要是我现在让你请我吃顿早餐，你不会拒绝吧？”这话是邱媛媛笑着说出来的，但是眼泪却在眼眶打转。
“嗯，不会。”郑允佑摇摇头。
“不了！”邱媛媛伸手抹掉眼泪，说得很洒脱，“我恢复单身了，我要自己去外面吃顿大餐庆祝下！你保重~”
“你也是，多保重~”
——三个月后——
结束完电视剧的拍摄，郑允佑长长地休息了一个冬天。
推掉了工作，每天睡醒吃，吃完睡，一直宅在屋里，像个生病的人。
许久未开的窗台前，星星点点落下的雪花，慢慢积成厚厚的白雪，等到大雪融化后，秃顶的大树开始萌发绿叶，直到绿叶茂盛地围绕枝头时，悦耳的鸟叫声传来。
“春天来啦~”郑允佑打开门的时候，迎面的是一脸喜悦的伽允申，身后屹立着几个行李箱。
郑允佑帮忙接过行李箱，抬进屋。
“给~送给主人家的花！”关上门，伽允申像变魔法一样从背后拿出一束鲜花，递给郑允佑。
“。。。你这是男人间送什么花啊~”伽允申总是时不时让郑允佑措手不及。
“这不春天了嘛，偶尔给生活来点仪式感。”伽允申一本正经地解释完，便推着行李进房间。
“哎呀呀你看你这孤家寡人生活的，起床了倒是把窗帘拉一拉窗户开一开，让阳光跑进来嘛。“一进房间，伽允申的嗓门又响起。
拉好窗帘开好窗，伽允申开始像个巡逻一样巡视起屋子。
“灰尘！灰尘！咳咳…“伽允申只不过是动了一下盖在电视上的布帘，瞬间灰尘便在阳光下飞扬，惹得他大惊失色，”你说以前你那么洁癖的一人，怎么现在能容忍屋里这么多灰尘呢？还有，刚经过厨房，一堆没洗的碗快堆成山了，大哥，你这是在培养小强呢？”
“还有这桌上的茶渍、烟头”最终伽允申挽起袖子搞起了屋里的卫生，像个久久到一次小儿子家的老妈子。
直到正午太阳升到空中，伽允申才直起腰，满脸痛苦。
“哎哟~我的腰，我的百万保险金的腰作为报答，你得请我到外面吃饭！”
“叫外卖吧，看你也累得不轻。”
“不，外面吃，我选好吃哪家了。”
伽允申没打算点外卖，看到沙发上恹恹的郑允佑，他早就下定决心要带他出门晒太阳。
“好吧，等我一会。”郑允佑去换了身衣服。
其实，这次伽允申提着那么多行李箱，是打算来长住的。这段时间的郑允佑太不正常了，整个人意志消沉对什么都提不起兴致。一开始伽允申以为他是入戏太深走不出角色，后来一打听，才知道他被分手了。
上次他跟伊葵分手的时候，整个人不吃不喝一下子暴瘦了二十斤，瘦到连夜送医院输营养液才有了人样。
伽允申可太清楚分手后郑允佑的模样了，为了不让好友再次陷入一振不撅，所以伽允申从大老远的北京赶过来。
“去吃这家吧，英式早午餐！”伽允申打开大众点评，给郑允佑看附近的一家简餐。
“我和你？去这么精致的地方吃饭？”看着手机上那家摆满鲜花布满一堆蕾丝装饰的西式餐厅，郑允佑很难不怀疑伽允申是随便挑的。
“怎么？咱们就不能进那里吃饭嘛？还是这家店门口像摆着“不准猫狗进入”的牌子一样挂着“男人不得进入”？没关系啦，吃个饭而已，你就当跟我去体验下，不错的话下次我带女朋友去！”
”行吧~"郑允佑从了。
一小时后，两份摆放得格外花俏的brunch端上桌。
“嗯，颜值不错，女朋友应该会喜欢。”伽允申提起刀叉，不过却停在半空中，“哎~你说我要不要也学学其他桌的女生拍几张？”
“你还是吃吧。”郑允佑总是能随时随给伽允申泼冷水。
“哎呀，生活情调嘛。”伽允申还是拿起了手机，拍了几张，然后给北京的女友发过去。
饭后，伽允申饮完了一杯红酒，才终于开口。
“我可听灵儿说了，你跟邱媛媛分手了”
灵儿是伽允申的女朋友，也是邱媛媛的闺蜜，所以一些关于邱媛媛的事，灵儿是知道的。不过，邱媛媛跟郑允佑是合约情侣的关系，她还不知道。这关乎一个女人不想被揭穿的自尊，邱媛媛还在做心理建设。
“嗯。”
“失恋嘛情绪失落很正常，多经历几次咱们才能找到真爱。你也别太伤心，邱媛媛离开了就离开了，咱们现在应该好好生活，别太消沉伤身体啊”
“跟她没关系。”
“那你这是？上回见你这么低落还是跟那个洛伊葵分手的时候，你说不是因为邱媛媛，那还能有谁”
郑允佑没说话，将眼神收回。
“你不要告诉我真是因为她？“
郑允佑继续沉默。
“吼~看来还真是因为她！我怎么没想到呢，当初你跟我说要去拍电视剧，我还好奇那么热爱音乐剧对钱也没兴趣的你怎么会突然想去拍电视剧呢？后来知道编剧是她才打消了我的疑惑。你跟我承认，是不是因为她你才接的剧？”
郑允佑眼神闪烁了几个来回，最终点了点头。
伽允申无奈地发出长长的叹息。
“你怎么还喜欢着她呢？五年的时间，还没长到让你足够忘了她吗？当初她可是啥也不说，直接抛下你就远走高飞了，一点考虑你的感受都没有，我跟你说啊，她这种做法就是不成熟。”
“她那会去读研了。”
“读研是好事啊，怎么个人提升的事跟和你在一起之间冲突吗？”
“她现在有个小孩，四岁。”说完郑允佑举起红酒杯一饮而尽。
“小孩，四岁？等等我算下这么说来，她那时候跟你分手，是因为跟了其他男人？”伽允申忽然觉得自己把话这么直白地说出来，好像对郑允佑有些残酷。
“你也觉得很可笑吧，我现在还对这样的她留有依恋。”郑允佑又点了一杯红酒。
伽允申没再继续说下去，走过去坐在郑允佑身边，轻轻拍着他的肩膀。洛伊葵是他的软肋，五年前伽允申就明白的。
五年前伊葵跟郑允佑提出分手后，第二天郑允佑就坐着飞机跑到成都去找她了，然而她却像人间蒸发一样，不管郑允佑怎么找，都始终找不到。本以为郑允佑会放弃的，没想到他还是成都上海往返跑，这样坚持了半年。
再后来，郑允佑放弃了，伽允申才帮着把家搬到上海。
“没事的，总会忘记的，总有办法忘记的，我来帮你忘记。”伽允申安慰道。
===彩蛋===
吃完饭，郑允佑提着收拾好的外卖垃圾拿到酒店外头扔，等回来的时候，发现犯了食困症的伊葵已经倒在客厅的地板上睡着了。
他从房间里找了一条毛毯，轻轻给伊葵盖上。站在原地停顿了几秒，他顺着伊葵脑袋为起点的方向，蜷缩着身子躺下了。此时的空间很宁静，他忍不住端详起伊葵的脸庞。
以前只要待在伊葵的身边，郑允佑总会觉得特别安稳。好像在伊葵的身上，拥有一种能够抚平他内心不安的神奇魔力。娃娃时期的郑允佑拥有全世界上最宝贵来自爷爷奶奶的慈爱，孩童时期的他拥有世界上最无私来自父母的关爱，等长大后，他拥有了世界上最耀眼的爱，来自于伊葵。这份爱跟其他的爱不同，给了他对抗残酷世界里足够的勇气。
直到后来有天这份爱消失，他感到内心空缺了一块。
伊葵醒来的时候，郑允佑已经离开。从地板上爬起来，她留意到桌上留了一张郑允佑的便利贴。
——下次吃完饭就去床上躺一会，可不能因为食困症就随意倒地大睡。
“切，说得好像我动不动就犯食困症一样！”伊葵看完字条，讪笑，“还不是因为一时胃口太好吃得太饱了，吃太饱的关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