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第2章
这一天伊葵和曦姐踩着高跟鞋跑了太多地方，疲乏的两人一回到酒店便马上冲澡，洗完澡的曦姐很快便贴着枕头呼呼睡过去。
而躺在一旁的伊葵翻了好一会身，仍旧睡不着。
其实身体是极其疲累的，可大脑却很亢奋。
后来她索性起身换了身便装，拿起手机出门了。
这会要去哪儿呢？
在酒店大门口吹了好一会风，望着眼前的车水马龙，伊葵开始自言自语。
想了好一会，还是没有头绪，索性双手往运动服口袋一插，散起了步。
现在是下午九点，路上除了车辆，还有那些加完班赶回家的职员。伊葵漫无目的地走啊走啊，等回过神，自己已经走到了公交站站台。
一辆观光的双层巴士靠站停下。伊葵探过头一看，始发站武康大楼，终点站外滩码头。
于是跟随人流走了上去。
以前伊葵就听别人说，如果来上海玩，夜晚外滩的风景一定要去领略。
“上海滩在上海的哪个位置啊？找一天我想去看看。”那时什么都不懂的她问向郑允佑。
“上海滩其实就是上海，旧时的一个统称，因为以前的上海是一个码头以后我找时间带你去外滩看看。”很多时候，对于伊葵那些近乎无知的问题，郑允佑总是回答得很有耐心。
“原来是这样，嗯！好哇~”
可是，后来却没等到这次机会。两人分了手，伊葵也没再来上海了。
所以看到旅游巴士，伊葵便下意识坐上去。那么多年错过的风景，趁着这次机会，总要看一下的吧。
第一次来上海是五年前，是为了来看他的音乐剧。第二次来上海是五年后，是为了来找他拍戏。
真是让人忍不住感叹，人生偶尔还真爱跟人开玩笑啊~
夜风呼呼地吹着，钻进坐在露天巴士二层的伊葵上衣领口，冷得她忍不住把脑袋一缩，下巴抵在前座的椅背上。
但她又很喜欢这样的夜风，这样就可以稀释掉她大脑里乱糟糟的思绪。她忍不住闭上眼睛，将一只手伸出车外。
就像五年前郑允佑每次心情很好时，总爱伸出手去抓住风一样。
有些时候，恋人间的镜像习惯就如一条看不见的树藤，悄悄地潜入到对方的身体里好几年，等你反应过来，才发现原来自己正在做着和他相同的动作。
七月的上海夜，昏黄静谧，总让人莫名地心生忧伤。一辆黑色轿车呼啸地穿梭在马路上，路两旁是叫不出名字的一排排大树，熟透的大红花“啪嗒啪嗒”落到地上，像是来不及正式跟大树告别的□□。
“我好想去济南看看呀，读书的时候老师说过济南一年四季分明，真想去那里看看！长这么大，我还没见过秋天的样子呢~”
那时也是繁花开始落地的夏末，两人手牵着手走在大马路上，伊葵忍不住感叹。
伊葵出生在一年只有冬天和夏天的成都，印象里一年只有穿厚外套和短袖的日子。而郑允佑不一样，他见过四季，从记事到小学一年级，他都跟着爷爷奶奶一起在济南生活。
他笑而不语，只是抬起手摸摸她的头，心里暗暗下定决心，等忙完这阵音乐剧的表演，就带她去看看。
可还没等这一切发生，伊葵却突然和他提出了分手。
那些本以为可以在年老时和身边的伊葵一起回忆的往事，如今却像挂在浩瀚宇宙遥远的星星一样，触不可及。
慢慢从回忆里抽离，郑允佑摇下车窗，将车子拐进了一条闹市街。现在是晚上九点，做宵夜的老板已经纷纷出档，路旁客人的高谈阔论声，还有老板颠着勺炒着菜的声音，混杂一片，很是热闹，瞬间冲淡了车里的寂寥。
开出闹街，车子来到了一座安静的小区楼，郑允佑找了个角落，停好车。
在车里静静地呆了好一会，忽然忍不住将手伸向窗外，轻轻地抓着吹过来的风。
末了，他点燃一只烟，转头看向副驾驶上那本未开封的剧本，狠狠吸了一口。
五年之后再见，没想到她已变成了另外一幅陌生模样。
曾经齐肩的短发，如今已经变成了一头乌黑的长卷发。清秀的脸上也施抹起了胭脂，五官明艳。身着一条带着星片的黑色连衣裙，在灯光下一闪一闪的，女人那面成熟魅惑，更加凸显。
香港大学中文系研究生毕业，畅销小说家，编剧
如果说五年前的她清新可人，那么现在的她，是明艳动人。五年的时间对她来说犹如脱胎换骨。
曾经的熟悉感消逝无存，陌生感席卷而来，让重逢的郑允佑，一下子慌了手脚。可是他很快收拾好自己的心情，抬头淡然地跟她打招呼。
比起分开后再见发现她过得不好，他宁愿接受这样子的伊葵。
过得好已经是一个很理想的结局了，他还想奢望什么呢？
可是，还是抑制不住内心的波澜。
他回忆起那天晚上伊葵给他来了个电话，态度异常坚决地跟他提出了分手，然后第二天，便腾空消失在那座城市。
那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伊葵提的分手。
郑允佑也清楚她的个性，虽然平时软软糯糯，但一旦认真起来，她是说一不二的。
屡次到她爸妈家询问伊葵的消息，三番两次都无果后，郑允佑最终选择了离开，回到了上海。
夜风仍在静静地吹，车窗下的烟头堆积成一团。
郑允佑回过神，无力地靠在椅背上，眼睛望着后视镜。路上空无一人，只有几片随风而起的落叶，远处喧闹的夜市灯红酒绿，嘈杂声此起彼伏，仿佛与此刻的他，相隔两个世界。
回到家洗完澡，经过沙发上那一沓剧本时，他还是忍不住停下脚。沉默了片刻，他拿起电话拨给了同事蔡旭。
“蔡旭，明天我临时有事，能不能麻烦你替一下我的演出？“
蔡旭是《王者之剑》的b角。一般一部音乐剧的演员会有a角b角，一方面满足影院场次排档的需求，另一方面也是为了可以应对某个演员临时有事，剧院做迅速的演员顶替调整，好让表演如期举行。
“当然可以，哥。”蔡旭是郑允佑的师弟，平时没少受师兄照顾，这会见师兄有急事相求，也没问原因便一口答应。
“谢谢啊，蔡旭。”
“跟我这么客气干什么呢，哥，安啦，你尽管去忙你的，剧院我来搞定。”
挂完电话，郑允佑拿起剧本。
《声之恋》，导演，刘玄德，编剧，洛伊葵
他默默念了一遍。然后，翻开了第一页。
『那是个阳光明晃晃的午后，她坐在球场上发着呆，抬头瞬间，忽然被一颗向她飞过来的篮球狠狠砸中脑袋。“崩——”她感觉那个声音就像地球爆炸。
等睁开眼的时候，她见到一个明媚的少年，眼珠亮亮的，闪烁着星光，就像深峡谷里的河流。一道阳光打在他的头上，那一刻，她觉得，他仿佛带着青春滤镜的电影主人公。
他歪着头，一手拿着水，一手着急地在她眼前晃动，“看得清这是什么吗？”
她没说话，静静地盯着他，那一刻身体飘飘然地，仿佛在梦里。
见她如此迷糊，他更急了，左右晃着脑袋喊人，“快叫医生…快叫医生…”
她却笑了，因为她才发现，这个像展昭一样一脸正派相的他，后脑勺却别着一个可爱的半丸子头，有些反差萌』
读到这，郑允佑突然内心一软，心头爬上一种久违的酥麻感，原来，在这个故事里，有他。
接到郑允佑电话的时候，曦姐正拉着伊葵在剧院的后台鬼鬼祟祟地探头探脑。
“喂~谁呀？”很明显，曦姐对于此刻突然被一个陌生号码打扰，很是不悦。
“喂……请问是王曦小姐吗？”
“是啊，你谁？”
本来今天打算来剧院“三顾茅庐”以示心意的，谁知一来却发现郑允佑这人找不到，曦姐只好待在后台门口，见一个逮一个地问关于他的下落。然而一连好几个人都“不知道”后，曦姐急得崩溃了。
“你好，我是郑允佑，是制作人王曦小姐没错吧？”郑允佑自我介绍的时候，有一刻是怀疑自己按错号码的。
“哦…哦，是郑允佑啊！对对对，没错，你没打错。”曦姐立马变成好脸色。
“谁？”一旁的伊葵也一脸吃惊。
“郑允佑！”曦姐小声回她。
“郑允佑先生啊，不知道你打这个电话过来，是有什么好消息要跟我说的吗？”
“嗯，我打来是想跟你确认，男一号这个角色还留着吗？如果还有机会的话，这个角色，我接受。”
“啊！！！哦，当然留着！好哇好哇，你能接我们可真是太开心了…”
“不过，有个条件…”电话那头的郑允浩语气一沉。
“什么条件呢？还是郑允佑先生你看看你现在方便吗？我们见面聊？”商场上就最怕这种半路杀出来的，按曦姐多年的经验，像这种突然提条件的，一般都是很高门槛的要求，所以曦姐吞了一口气后，打算当面好好跟郑允佑商量。
“好。”
“呼~总算出现转机。”挂完电话，曦姐悬着的心安了。
“他怎么说？”
“他答应演男一号了。”
“啊，为什么？”
“或许，是你的剧本打动了他？”曦姐眨巴着眼睛，突然一脸得意。
“什么？？？曦姐你给他看剧本了？怎么我不知道啊？”
本来此次上海行是为了来邀请郑允佑当男一号这件事，伊葵就被蒙在鼓里。现在又被告知自己的剧本已传阅给对方，伊葵更是恨不得掘地三尺，埋头躲进去。
那可是个有他影子的剧本！只要他读过剧本，他一定可以察觉得出来！曦姐是不是传阅得太快了！！！
“哎呀，昨天那谈话场面你也不是见到了吗？郑允佑那副铁了心的拒绝啊，我这个制作人怎能不争取到最后的01机会呢…不过我还真没想到，他居然那么快答应了，看来应该是你的故事打动到他了…”
“……“伊葵这会完全焉了，她已经没有心情再多说一句。
“哎你说他还有一个条件，”曦姐琢磨着，“会不会是他要指定女演员人选？我可听说过艺术家们对自己出演的作品很有自己想法的。”
“曦姐，你们聊吧，反正接下来是你们甲方和乙方的事情，我什么也不懂，还是自己到外面找个地方坐。”伊葵像泄了气的气球，当起逃兵。
正当在麦当劳排到自己取餐的时候，伊葵接到了曦姐打来的电话。
“伊葵，你在哪？赶紧过来！”
“什么事？”伊葵想着这会自己才离开不到十分钟，两人的谈话也不可能一下子就好，于是慢悠悠地吸了一口可乐。
“你先赶过来就对了，十万火急啊！”
“好，明白~”
十万火急是曦姐没到万不得已才会讲的一句话，所以伊葵赶紧跟服务员拿了一个打包袋，便“噔噔噔”跑回去。
“曦姐，我来了。”伊葵上气不接下气地跑进剧院休息室。
“麦当劳？我想起我也没吃午餐呢！”突然旁边的郑允佑开口。
伊葵无奈地往他看过去，今天的郑允佑没穿演出服，一身简单装扮，白衬衫、浅牛仔，整个人的气场是比昨天的亲切了一些。
“那我帮你们点。”伊葵想了想自己确实想得不周到，所以主动提议。
“是麦辣鸡腿堡吗？”哪知道，郑允佑却摆出一副对桌上那袋打包回来的东西很感兴趣的模样。
“嗯？”
“你袋子里的那个。”
伊葵每次吃麦当劳必点麦辣鸡腿堡，难道他还记得？
“…不是！”伊葵抢过话。
“哎呀，人肚子饿的话情绪就不好。伊葵，缓兵之计，咱们先喂饱对方，等下才好谈。而且，要不是对方坚持要留在这里谈，我们本来也应该好好请人家去餐厅吃一顿的。”曦姐别过头，小声说服伊葵。
“看来郑允佑你是顾不上吃饭就赶来见我们，你这么有诚意，我们更不好意思了，来，你先吃个汉堡垫垫肚子，晚点抽个时间，赏脸让我们请你吃顿好的昂…”
这两人今天一见面又像昨晚一样大眼瞪小眼暗流涌动，曦姐可完全不想让局面发展得一发不可收拾，于是赶紧出来打圆场，边说边从打包袋拿出食物。
“那个…”伊葵来不及阻止，曦姐手里包装上的“麦辣鸡腿堡”几个大字，便被郑允佑看到了。
然而郑允佑却没接过去，解释完刚才只不过开个玩笑后，眼神便暗淡下去了。
麦当劳的外卖不一会送到了，三个人终于正式开始边吃边聊。
“郑允佑你愿意答应来演我们这个剧的男一号，我们可太高兴了。你说去哪里能找到像你这样如此契合故事主人公的演员呢？人长得高大，气质也吻合，我可实话跟你说，你刚跟我说你答应的时候，我马上就汇报给公司了，现在我们公司那边的美眉们啊，知道你来演，可是开始排着队等着要跟你合影呢~公司那边也已经开始拟合同了，这段时间你要是有什么问题，都可以随时找我商量。”
“好，谢谢。”
“现在编剧也在了，你可以说说，刚才你电话那头，提到的条件是什么吗？能满足我们一定全力以赴。”
演出费、对手演员、拍戏时间调整…曦姐能想的都想过一轮，结论是能满足他的一定争取满足。毕竟曦姐这次，是抱着一天说服不动郑允帆当男一号，就一天不离开上海的决心来的。
“我希望，我可以对剧本的创作，有一定的参与讨论权。”
“？”这话可一下子让曦姐和伊葵摸不着脑袋。
“你指的参与是？”伊葵没想到对面坐的这位居然耍刀子耍到自己头上，很是不悦。
“就是针对音乐剧这方面领域的，剧本里边有一些描述其实就不符合客观现实，比如大部分后台演员的换装空间其实是很紧张的，不像剧本上写的有好几个十多平方米大的更衣间…”
“就只是音乐剧领域内容上的讨论？其他关于剧情的，你应该不会…”曦姐小心翼翼地确认。
“哦，当然不会，其他尊重编剧的想法。”
“那当然ok啊~”曦姐本以为是什么困难的要求，没想到原来是对方学术严谨想还原客观事实，那当然是完全可以满足的。她欣赏地站起身并伸出手，“很高兴与你合作，郑允佑先生，今晚就会有我们的工作人员发来合同，到时候你看一下，有什么问题你随时联系我。”
“合作愉快~”
“合作愉快~”
离开剧院后，伊葵满头低气压。
“开心点嘛，咱们这次来上海可算成功完成任务了！”曦姐还沉浸在刚才的喜悦中。
“我可没答应他可以来随便参与我的剧本改动。”
“是纠正，纠正！”曦姐安慰，“这就跟之后开戏了，我们请一个专业的音乐剧人来审查我们剧本里关于音乐剧舞台的客观性一样，现在人家专业的音乐剧演员主动提出要来做这件事了，不正是意味着帮我们省了一份支出吗？你也从公司的角度理解一下嘛…确实不得不感叹一下，果然艺术家就是不一样，看作品可细的嘞。”
伊葵可高兴不起来，如果答应郑允佑参与她的剧本创作，不就是意味着，未来他们俩打交道的频率更多了吗？
她可不想。
“哎哟，虽然你俩一见面气场不和，但我们拍这部戏前前后后也就几个月的时间，忍一忍就过去了。再说，他到时候忙着在剧场拍戏，哪有那么多时间老是跟你讨论舞台的事情呢？再不行，我安排他直接跟导演指出就行，你不用直接受气的昂~”曦姐安抚她。
“好吧~”如今想不答应也不可能的，只能妥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