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9 春日宴29
“捕蛇?”兰时没有立刻说些什么安慰的话,而是夸赞着江秋致的能力,“江姑娘骁勇。”
明明是带着些打趣意味的夸奖,但不知为何,由兰时说出口却显得格外的真诚。
更何况,“骁勇”这个词并非男子的专属,用了夸赞江秋致也恰如其分不显突兀。
听见漂亮姐姐夸自己,江秋致立刻笑弯了眼睛,但嘴上还不忘说一些谦逊的自谦之语:“哪里哪里,雕虫小技罢了。”
“那下回围猎之时,我给江姑娘下帖子。”
兰时所说的围猎并非皇室牵头的那种以演练骑射、选拔人才为主的行围狩猎,而是年轻男女三三两两聚在一起的游玩狩猎。
至今开国不过三代,当初四处征战逐鹿天下的勇武之气还正盛,顶尖的勋贵官宦人家都有属于自己家的山泽林地以供主人家举办围猎。
顾兰时出身的定国公府是大邺的顶尖勋贵,平日里交往密切的友人也都是如同许渚请一般出身公侯贵胄、世家大族的年轻姑娘,无论是谁家,都有这个资本、这个实力组织筹措一场规模不小的围猎。
纵然江秋致不是很懂那些弯弯绕绕,但她也能知道,眼前的漂亮姐姐在邀请她进入她们那个圈子。
那个全大邺最顶尖的贵女圈子。
“可是、我……”江秋致犹豫着、踌躇着。
她有些怕自己会给漂亮姐姐丢脸。
江秋致知道,自己是漂亮姐姐带进她们那个圈子的人,如果自己到时候出了丑或者表现不佳,很容易就会让漂亮姐姐丢脸的。
江秋致刚想要婉拒,但兰时没有给她这个拒绝的机会。
“江姑娘这些时日在昌平侯府受的委屈,我知道了,殿下也就知道了。”兰时拉着江秋致的手,示意她看向不远处紫藤花架下坐着的裴景序。
江秋致顺着兰时的指引往那边一看——然后就对上了裴景序冷漠的视线,立刻浑身一抖,也顾不得自己在漂亮姐姐面前的形象了,活像是一只见了猫的老鼠,局促地移开视线,站立难安。
裴景序一直关注了兰时和江秋致,见到兰时牵着江秋致的手时,他不善的目光就牢牢锁定在了两人相握的手上,目光如刀,似是想要一寸寸剖开江秋致的血肉,让她的手从兰时的手上离开。
顶着这样的渗人视线,江秋致感觉自己的手在发烫。
——嗯,肯定是因为自己和漂亮姐姐牵手了,过于激动才这样的!
江秋致这么努力地说服着自己。
放手是不可能放手的,这无趣的人生,只有和漂亮姐姐贴贴才勉强过下去的样子。
这么想着,江秋致大着胆子小心翼翼地试探着稍微用力回握了一下兰时的手。
【呜呼!】江秋致不可抑制地发出欢快的感叹,【漂亮姐姐手好软!】
【手指好细好长~手掌软绵绵的,好像没有骨头一样~】
听着江秋致形容,因为绑定宿主之后审美喜好无限向宿主靠近的系统更是发出了大胆的嘶哈声。
不远处,裴景序的脸更黑了。
兰时倒不觉得尴尬不适,反而更觉江秋致纯稚可爱。
她不仅任由江秋致牵着自己的手,还回应似的握了握。
【唔……】江秋致叽叽喳喳的心音停了下来,她的脸上也泛起了可疑的红晕。
兰时眼中的笑意更深了,仔细看去,眼底还有一抹一闪而过的促狭。
“江姑娘放心,殿下会给江姑娘一个交代的。”兰时直白地向江秋致做出保证,保证她这段时间的委屈不会白受。
兰时素来知晓如何拿捏人心——面对什么人,该说什么话,她向来做得很好。
对于聪明人,话不用说得太明白;对于奸猾者,说话要留有余地。
震慑他人时要一步步打垮对方的理智,旁敲侧击地让他自己生出恐惧恫吓自己;施恩安抚时要放下身段,温声细语,循循善诱。
对于江秋致,兰时也早早便从她的心音中摸清了她的性子,拿捏住了和她相处的精髓。
此刻,她温柔又亲和地看着江秋致,口中是一味袒护的话,叫江秋致蓦地生出一股被偏爱的错觉。
“我……他们……”江秋致说不出什么自己不计较原谅昌平侯府的蠢话,她没有那么大度。
乡野之中长大的女孩天生有着一股有恩报恩有仇报仇的莽撞劲儿。
江秋致身上,着实有一股是非黑白分明的正气与天真的执拗。
在她眼中,受到了不该受的委屈就得还回去,同样,接收到了旁人的善意也要回之以善意。
她只是担心,自己睚眦必报的模样会不会让眼前的漂亮姐姐觉得自己太狠心太小心眼了。
兰时似乎是看出了江秋致的迟疑,她安抚道:“江姑娘,昌平侯府所作所为,招祸取咎,无不自己。”
兰时的言下之意是昌平侯府无论遭受什么惩处都是他们自己咎由自取,和无辜受到刁难的你有什么关系呢?
江秋致也很快抛掉了自己那份不合时宜的纠结,眉眼舒展:“我知晓了,多谢顾姐姐和太子殿下为我做主。”
江秋致那张天生柔弱的脸上绽开的肆意野性,不仅不让人觉得突兀,反而衬得江秋致的容色更盛——那是一股自心底里舒展开的自在随性与坚韧,与她那张苒弱如只知攀附的菟丝子般的容貌碰撞出一股矛盾的生机。
很好看。
比之前更好看。
兰时深知,今日江秋致在宴会结束后如若回到昌平侯府必然会遭到刁难,于是向江秋致提出了两个选择。
一是不回昌平侯府,可以随着她回定国公府小住一夜,或者就在承恩侯府暂且歇下。
二是派些人随她回昌平侯府,震慑府中的那些宵小,让他们不敢轻举妄动。
至于为什么只有“一夜”?
兰时这么解释道:“待到明日,宫中封赏的旨意就下来了。”
到时候,江姑娘或许就可以搬出昌平侯府了。
对储君的救命之恩,封赏中最起码也会有一座邺京的宅子。
就算没有,兰时也会让她有的。
江秋致在昌平侯府的日子根本过不下去,当然是要让她有个自在的栖身之所。
【江江,她的意思应该是明天你的封赏里会有房子!】系统欢呼着恭喜江秋致,【就是不知道大概是几环的位置?】
【哦——忘了你可能听不懂,就是离皇宫有多近的意思!】系统解释道,【无论是在后世还是在现在,离权力中心越近的房子肯定也是价值最高的。】
系统说着就嘟哝着盘算要给江秋致准备什么乔迁新居的礼物去了,而江秋致倒是不如系统听见“新房子”那么激动。
等到系统的声音小了,兰时这才继续和江秋致说着话。
“今日特意来见你一面,也是想问问你对昌平侯府如何看。”兰时毫不避讳地说出了今日邀请江秋致的主要目的。
“殿下的意思是,如若你顾念着昌平侯府,那么封赏的旨意中也会提及昌平侯府。”
但显然,现在看来江秋致对昌平侯府并没有什么情谊。
“我对……”江秋致刚想要说自己并不想和昌平侯府沾染上一星半点,但她刚出声,红唇上就点上了兰时葱白细腻的指尖。
兰时在制止江秋致把话说出来。
“如今殿下和我也知晓了你的想法,是以,你且等着明日的旨意下来便是。”兰时安抚着江秋致,微微摇头,让她把想要说的话都先吞回去。
江秋致听话地闭紧了嘴巴,她只感觉唇上、鼻腔的感官被无限放大——柔软的触感、清雅怡人的香气,让她微微有些失神。
“人多口杂,小心隔墙有耳。”兰时这才贴近江秋致的耳畔,小声地提醒道。
大邺重孝道。
便是昌平侯从未养育过江秋致,这些时日以来也都苛待于她,从未尽过应尽之责,那他也是江秋致的生身阿父——至少在名义上。
在未与昌平侯府彻底断亲之前,即便江秋致遭受了天大的委屈,可子女不言父母之过,她也不能说出任何怨怼的话来。
尤其是在这种人来人往的地方。
先前,兰时只问江秋致在昌平侯府受了什么委屈,这委屈可以是当家的昌平侯夫妇给的,可以是昌平侯的几个孩子给的,同样也可以是仆婢欺上瞒下拜高踩低私自苛待江秋致。
只要没有指明对象,那么她的话就不算是出格。
其实就算江秋致怨怼昌平侯并亲口抱怨也不是什么大事——小姑娘一时意气随口倾诉两句也不算什么,但是兰时和裴景序对江秋致另有安排。
——就在他们从“天音”那儿听到“女帝”这件事后,心照不宣地有了默契。
在他们为江秋致打算的未来之中,此时她的一举一动都有可能会成为未来旁人攻讦她的理由和罪证。
“在一切未尘埃落定之前,江姑娘一定要谨慎。”兰时柔声告诫。
明明是再温柔不过的语气,可江秋致却是能感知到这话中的认真与严肃。
“我知道了。”江秋致从善如流地应答下来,点了点脑袋,头上的流苏坠子也随着她的动作晃动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