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失落(五)
老天没让曼妮苦等的太久。这天晚上，曼妮正在家里纳鞋底，秀秀喊她出去玩，她便放下针线活结伴去了。
秀秀是个藏不住事的人，从她的神态能把她的内心看个穿，不须人费劲思索她的想法，是个易于交往的人。从她欢快兴奋的劲头，曼妮断定秀秀会有啥好事要告诉她。
那天晚上月光不算太好，也不算太差，就是蓝蓝的夜空白云多了些，月亮一会儿钻到棉花云里去了，一会儿又孤单单的出来了，所以天地间一会儿光亮些，一会儿又暗淡些。
秀秀是单纯的，她搂着曼妮的脖子，兴高采烈的唱着她那首永不觉枯燥的老调歌曲：“爹妈生我在世上，我不想劳累只想胡游荡！我生来一幅好模样，谁想要我赶紧快来抢！我也没有啥要求，只要你钱够多官够大，不让我受半点委屈就行啦！啊哈哈，啊哈哈！有情的人儿快来追我呀，追我呀！啊哈哈，啊哈哈……”
曼妮听秀秀又在唱她那酸溜溜的歌曲，笑着一把推开她说：“瞧你这放荡样，只疯子傻子才追你呢，正常人谁要你做醋呀！你也太不要脸了，太不要脸了！”
秀秀可不在乎曼妮说她啥，反而更加兴奋了，扑过来一把搂住秀秀，狂放不羁的说：“没人追我算了，天下臭男人，我还不稀罕呢！只要有妹妹陪伴着，姐姐还图啥！”
听秀秀又再胡说，曼妮笑着轻轻拍了一下她的嘴说：“我让你胡说话！我可不要你这疯狂女人，你留在家当老姑子去！”
秀秀却说：“当老姑子就老姑子，不过我得寻个男的把你嫁了，不然我不安心呀！”
曼妮在秀秀背上捶了一下说：“你又不是我爹妈，要你操那闲心？你管好自己再说吧！”
秀秀嘴一撇，坚持说：“我就要操那闲心！”
她们说说闹闹，不觉到了村外的十米桥。这十米桥，白天走着倒不觉啥，晚上走在上面，曼妮觉得心里还真有些怕怕的！这桥名字叫十米桥，可真实长有八九十米，也不算短了。白天能把一切看个真切，走在上面觉得像在画里一般美妙；而晚上，一切恍恍惚惚的，那水声又怪大，不时还有夜鸟的刺耳尖啸，桥又悠长悠长的，不是三两步就能走完的，所以一个人在上面走，心里不害怕才怪呢！
虽然曼妮身边有秀秀陪着，但还是有几分忐忑不安，便责怪的说：“你个野女人，带我上这里跳河呀？！”
秀秀朗笑着说：“就是跳河呀！”
曼妮回应说：“要跳河你跳去，我还想活呢！”
秀秀又咯咯笑道：“你不跳了正好，我还怕你跳河呢！你想活，我也想活，咱俩正好一起活，打打闹闹一辈子多热闹呀！”
听秀秀这话，曼妮赶紧说：“那我们还是快回吧，这里怪阴森森的！”
秀秀却靠在桥栏杆上说：“急什么？我还没向你说事情呢！”
曼妮急切的问：“什么事？快说！”
秀秀看着曼妮若有所思的说：“这事对姐来说是喜，对妹子来说……”
曼妮见一向直爽的秀秀突然变得木讷了，便催促说：“啥喜啥坏的，有啥了不起的？赶紧说出口来吧，别急人了！”
见曼妮满不在乎的样子，秀秀拉着曼妮的手，高兴的说：“我就知妹子是个开通人！是这样的，你听姐说，我爹原本想把咱村两个老师下成社员，让咱俩顶替，无奈得了新情况，其中一个有背景不好动，所以妹子只能暂时等一等，得了机会一定成全妹子！反正妹子比我多读了几年书，好安排，不像姐读书少机会少，可是不敢错过了！这个你不会怪姐吧？你若忌恨姐，心里不痛快想跳河，姐便舍了一切陪着你！”
曼妮听秀秀说的有些恳切，表情显得愧疚，坦诚的笑着说：“姐姐说的哪里话？我是啥人姐姐难道不知？姐姐有个好工作，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咋会忌恨姐姐去？一切又由不得姐姐，姐姐就不要自责了！当农民也挺好，怪省心的，这是妹子的命，很正常呀！有啥怪谁的？我好端端的，又不是疯子，干嘛去跳河？！”
秀秀见曼妮如此豁达大度，竟抱着曼妮像孩子一样哭了……
后来秀秀又告诉曼妮，说她爹告诉她，可让曼妮先去砖瓦厂当厨娘，等将来有好机会再说。为此，秀秀已搞定了在那里当厂长的大哥马有军，同意曼妮到大队砖瓦场当厨娘。先给好妹妹谋个比当社员好的营生，等以后学校教师有了空缺，再求爹让曼妮当老师。
曼妮先是不同意，但架不住秀秀的苦苦哀求。秀秀苦口婆心的说：“好妹妹，求你同意了吧！这砖瓦窑厂离学校又近，我们时刻都能会面拉闲话多好！况且待遇又好，管事的又是我大哥，方方面面能亏了你？好妹子呢，还是去吧！”
当时曼妮没有确定下来，但也没把话说死，只搪塞着说：“我回家同爹妈商量一下看吧！”
但回了家她同家人只字未提这事，因为她从心里就不乐意干那营生。自己小小年纪，就去围着锅台转圈圈，整天同锅碗瓢盆打交道，洗洗涮涮的服侍人吃吃喝喝，多么无趣枯燥呀！更何况自己的闺蜜玩伴就在离她不远的学校当老师，时时会碰面，人都是有自尊心的，人家倒没啥，而自己心里会不伤心吗？同样是个人，都一般大小，做伴长大，自己还比她书读的不但好而且还多，却仅仅因为人家爹有面子，彼此之间便分出了贵贱，这是多么的残酷啊！自己同人家站在一起，还能像小时一样开心吗？她想她是凡人，她做不到！所以思前想后，她不愿去砖瓦厂当厨娘，自然便不同家人提及此事了。
而秀秀却时常惦记着曼妮，她见曼妮对当厨娘的事迟迟没有回音，便去曼妮家探问。可巧那天曼妮爹妈都在家，秀秀便把想让曼妮去砖瓦厂当厨娘的事当面说了，没想曼妮她妈听了高兴的说：“这等好事为啥不去？不就是去一天做三顿饭吗，有啥要紧？挣的工分也多，月底还补贴些现钱，比在小队当社员强多了！曼妮，听妈话去干吧！”
而曼妮她爹赵宣比竟是男人，心里自然也认为这是好事，首先曼妮不在家吃喝为家俭省了粮食，其次会得到比在生产队多的工资，最后的好处便是砖瓦厂好歹也有了自家人，以后盖房用砖瓦也有个面情，不但能用最好的砖瓦，而且还会少掏些钱。
虽然是好事，但他不像老婆那样露骨，这样对秀秀说：“你同曼妮一般大，关系又好，你早早不念书了，你爹却让你当老师，让我女儿当厨娘，我真不知这好在哪里了？”
听曼妮她爹这样问她，秀秀先是脸一红，但随机便说：“叔你是不知，若我当厨娘，曼妮去当老师，人家会说我爹作秀假正经，只我当老师曼妮当厨娘，这才符合人之常情，没别人说啥！况且我哥是砖瓦厂长，我再去当厨娘不合适，会让群众以为集体成我家的了！只有我去当老师，曼妮当厨娘，才顺乎情理呢！叔你说是吧？！”
见这女子如此伶俐会说道，赵宣着实从心里有些佩服了，笑着说：“难怪你家人个个悠闲自在，原都有个伶牙俐齿，把什么都能说的有理有据，堂堂皇皇，真是让叔服气的很！既然天命在你家，我家曼妮的事就全托你了，叔可不管了！”
由于家里支持了秀秀的建议，曼妮想不当厨娘都由不了她。也许家里不宽裕，兄弟姐妹又多，吃穿住行彼此难免有个争执，所以大家见曼妮要吃住在砖瓦厂，都很高兴。尤其是四妹曼惠，兴冲冲对她说：“大姐，你走了我便可同二姐三姐同睡一个炕了，再也不和爹妈还有二个弟弟挤在一起了，每天晚上俩个弟弟总不让我安生，把我恨不得挤到墙里去他们才高兴呢，爹妈偏心也不管！这下好了，你一走，可给我空出了地方，我可以美美的晚上睡觉了！”
不料曼惠高兴了一半，她二姐曼红，三姐曼敏不干了，同声说：“想的美！小小个炕，大姐去了，我们还图个宽敞呢！谁要你这臭丫头？”
曼惠见二个姐姐如此无情，扑到曼妮怀里哇哇大哭说：“大姐，你看他们多凶？竟然不让我同她们睡！”
曼妮赶紧安慰曼惠，让她别哭了。回头又对曼红曼敏说：“都自家姐妹挤在一起睡也显得亲肠，就不要同她生分了！”
就这样曼妮有些凄凉的离了家，拿了简单的衣服被子包裹去了砖瓦厂。她刚走到半路，发现秀秀骑着自行车来接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