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 醉翁之意(四)
肖雄万没料到王豹子这回竟如此不给他面子,让他真有些心里不能接受。当他刚想责问因由,王豹子却扭头走了,这使得肖雄有些恼火!看来世人说的没错,人与人之间或亲或疏都取决当下利弊,难求永久一成不变啊!但世人又说三条腿的蛤蟆不好找,二条腿的人到处都是。他肖雄就不信,离开了王豹子就寻不到个给自己捧场助威的帮手。没料想他又大错特错了。别人见跟他关系最亲密的王豹子都背弃了他,也便都呼之不灵了!肖雄这时才恍然大悟,一直同自己走的最近的人,还是不要轻易伤害为好!但这道理虽如此明白,事情利弊却让人犯难啊!利,人之所欲,情义也人之所欲;而今时之人,几人舍利而取情义呢?!人不是神仙啊,每天消耗的是实实在在的物质呀,谁又把利不和生命等同呢?情义不管咋说都是虚的,当不得钱使,解决不了当下要办的事情。若学死心眼,杀身成仁,是脑子有了毛病呢?还是活的不耐烦了呢?还是甘愿当个穷鬼自负清高,漠视荣耀呢?……反正他肖雄是个凡人,他要努力维护他和马势财的关系,保住他在村部的地位,为将来的宏图伟业打下坚实的基础。
既然马势财让他召开群众大会,他就得把这个会主持召开好,让马势财满意的无话可说。虽然就自己一个人唱独角戏,没人给他捧场助威,但顶天立地,独当一面是大丈夫的气魄本色,岂能因无人擂战鼓就退缩不干了呢?
他相信他的本事。人说虎啸山林,百兽肃静。肖雄心想自己就是猛虎,只要喊一声,营子村大大小小谁敢不静静地听自己讲话?
但他这次是错了,全村人来到村部广场,见没个开会的样子:场面随随便便的,主席台并无桌椅板凳扩音器,更别说红红的条幅标语口号什么的。至于吹喇叭打鼓助威的人连个屁影子也没有,只肖雄一个人趾高气昂自命不凡的在那里指手画脚呢。大家见这会全然没个庄重严肃,便都有些失落落的,心里直担心今天来开这没眉目的会,小队里会不会当下地干活对待,给自己计上工分?
由于大家思想走了神,会场不像会场了,倒成了自由市场,三个一伙,五个一堆,坐着趷蹴站着的,谁爱干啥谁干啥,谁爱说啥谁说啥。甚至有人见没个开会的样子,竟骂骂咧咧说:“狗日的当官的,没个好东西,常常拿大家当猴耍!”这么说着便气愤的离开了村部。这情景,哪个眼里还有他肖雄?尽管他嗓子都喊哑了,会场还是闹哄哄的安静不下来。他这时才明白,自己把自己看大了,离开了权威的压制震慑,自己还老虎呢,充其量也就算个病猫吧!
但肖雄终究是个灵精人,他想只有威立于上,群众才能服之于下。像这种场面,只有赶紧抓只鸡,然后再大吼一声,“咔嚓”把鸡头剁了,群猴才会悄无声息的听话。而今天这鸡定然就是软蛋了!肖雄便一把抓住软蛋拉到前面,大喊了声:“今天这会是批软蛋正民风的!”为了引起大家高度重视,肖雄说着便朝软蛋左右开弓,狠狠抽了软蛋几个耳光!
大家见有人挨揍,刹时会场有些安静。人有时总爱看别人挨打了,仿佛这样自己内心的积虑和压抑也得到了些舒缓好受。见打的是软蛋,有人便大声问:“虼蚤一般的软蛋,有啥可值得大家耽误时间批评的?”
听了这样问话,肖雄内心暗自窃喜,认为自己大可不必再弯弯绕绕了,只须顺着这问话,开门见山的展开会议主题了。
于是,肖雄清了清嗓子,用手高高提起软蛋那费了一番苦心,才收获了满满一竹篮毒死的老鼠,对群众说:“大家请看,都发了老鼠药,谁家有软蛋家毒死的老鼠多?恐怕我们全村人家加起来所毒死的老鼠,才勉强同软蛋家持平!人说鼠跟粮走,只所以软蛋家有这么多老鼠,肯定他家的粮比我们村任何一家都多!区区软蛋难道比我们本事能行?这点大家肯定一百个不成认!哪他家的粮食从何而来?其实这是不言而喻的,他住的地方给他提供了做贼的便利!他家独自居住在庄稼地中央,神仙也难防他偷盗庄稼,大家说是不是?”
“是是是!这球东西以前做贼,被逮住还让金灿家狗牵着游过街呢!看来狗改不了吃屎,一直贼性未改!”大家群情激愤的说。
肖雄见会场气氛被自己调动起来了,颇为自得的说:“如今我们大家谁不缺吃少喝,独有这丑矮鬼软蛋活的自在逍遥!不仅自己不愁吃喝,还看养肥猪卖钱,就连成群结队的老鼠在他家落户长住他都养得起!就这还不算,仗着他粮食多,私下交易还同女人胡搞不正当关系呢!大家穷的叮当响,他却坏了心肠自顾自安乐快活,全然不顾大家生死,还惺惺作态的让大家认为他节俭呢!大家说像这样的虚假伪君子我们能容他的瞎思想再流毒祸害人吗?”
会场里有那些因暗里思谋贞莲美色,趁黑夜敲打贞莲门窗想讨些快活的角色,不但没闻着香,反屁股比人用暗箭射了个洞,一直郁闷难抒,此刻见软蛋被拉在当场挨揍被批斗,一下醋意大发。他们心想:这是人不像个人,像死鬼却又喘着气的恶心货,却能比貌美如花的贞莲抱在怀里亲,而他们这些道貌岸然的体面人却连贞莲的边也沾不上,这不由使他们火冒三丈妒火中烧。今日见天降机会与他们,岂可轻易放过?如今听了肖雄的鼓动,正好出拳飞脚一出胸中闷气,别人还看不出自己的怪心肠,这可是顶级的处事之道啊!
所以,随着肖雄话音刚落,很有一些人义愤填膺的说:“不能再让这等货色猖獗了,必须给些颜色看!”说着便有几个汉子蜂拥而至,不由分说朝着软蛋拳打脚踢了。
刚开始肖雄还自鸣得意自己本事大,能掌控局面,把群众激情随意玩弄于手掌。可就在分秒之间,他觉事态不妙,这伙人要给他惹下大麻烦!他看上来打软蛋的这些人,一个个眼睛像喷着血,红红的,脸也都狰狞的像个恶魔让人可怖,出手踢脚十分的凶狠,像是对杀父仇人一般痛打着软蛋。肖雄这回有些胆怕了,这会是他主持的,出了人命自然他也逃避不了干系。
于是,肖雄便阻止说:“大家别打了!别打了!软蛋虽然有错,我们应对他文明教育嘛!”
“文明个屁!你方才动手打人就文明,我们动手打人就不文明,道理全由你臭嘴向外喷粪呢!我看你也不是啥好货,还有脸立在台上教育人!”有人正打软蛋解气,却被肖雄拦挡,搅的心里不畅快,极为愤恨的这么说。
其他打软蛋的人,觉得软蛋这货身子骨太小,打着不足解气,听有人说软蛋是没裤穿的流氓,肖雄不过是穿了裤子的流氓,反正都不是啥好东西,便趁势大声说:“我看他们一样都是瞎种,一并打倒树立个正气!”
随着这话,还未等肖雄防备,早被人踢了几脚打了几拳头。疼痛使肖雄清醒了头脑,他见这伙怒气不知从何而来的人们个个都是血红的眼,凶狠的目光,顿时吓的连滚带爬逃跑了。
一时间会场没了头脑主持,便像没了王的蜂群,一片混乱。
这时只可怜了软蛋。心里感到不美气如愿的人们,也不知道气撒在何处,只见有个软蛋在那里被人揍的哭叫,不由自主也去对软蛋骂上几句,顺便踢一脚打一拳了。
正当那些自认为只自己正正的,别人污浊不堪的人们对着软蛋树立正气时,就听有个女人大声喝斥道:“还不住手!用手摸摸你们的心,到底自己有多干净,还有啥脸来说教打人?!”
那些对软蛋下手最狠,叫嚣最欢的,见愤怒的是贞莲,竟有些不易察觉的羞惭,忙住了手,痴呆呆的看着贞莲。
贞莲来到软蛋跟前,见软蛋被人打的不成样子了,头脸身子全是血污,像烂泥一般瘫在地上,连睁眼看人说话都不能了。贞莲看着软蛋这般惨况,强忍着悲愤,二话不说将他背在身上,对着叽叽喳喳议论的男女老少说:“我贞莲告诉你们,这丑鬼软蛋在你们那里连坨狗屎都不如,可她在我贞莲这里是金子银子!你们谁看不顺眼,尽管来打我好了!”
人们见贞莲如此仗义慷慨,一时间竟然鸦雀无声,只是静静地看着贞莲背着软蛋离开了会场。
贞莲把软蛋背到了自己家里,放在炕上,给他擦洗了伤口,敷了治红伤的药。见软蛋口唇干裂,又给他喂着汤水。过了好久软蛋方才醒了,没想第一眼看到的竟是贞莲,不由激动的说不出话,泪水只管哗哗的流淌着……
贞莲望着泪眼朦胧的软蛋,叹息说:“你咋就那么傻!人家本就是玩弄人的主,你不掂量自己处什么位置,只信人家漂亮话,竟也不知好歹贪慕虚荣争那乱人心性的金牌牌,能不被人愚弄吃亏吗?!咱是平凡人,就过平凡日子,焉能被人玩弄的如此恓惶悲惨?!”
听着贞莲语重心长的话,软蛋哽咽着说:“嫂子说的对!我太天真幼稚了,以为人家一心一意为群众灭鼠呢,到后来竟是口是心非,醉翁之意不在酒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