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砸锅（一）

    那日李智胜从集市上回来，便对他老婆王大花说：”今天我在集上碰见舅家人了，说是老舅瘫痪在炕，恐怕时日不多了，我打算去看看。”娘亲舅大，眼下老舅又是病了，去探望自是应该，王大花也不好反对，只是说：”老舅家住在深山，路途遥远，今番又是病了，他又孤身一人，只你这个有心外甥。你这一去不知几时回来，我还得好好为你准备准备包裹，免得你到了老舅家生活用度困难。”李智胜笑着说：”还是老婆疼我，为我想的周密！那你准备着，我去把队里事托付一下。”

    其实李智胜探望舅舅是假，出去躲殃是真。他是个心细人，但凡营子村角角落落，每家每户，男女老少，一切大事小情他都私下关心，暗下揣摩的透透的，所以为人处事趋利避害，非但自然得体，而且从不失策慌乱。就拿这次来说，他见马势财家内部干仗，便预料自己若不借口出去躲躲恐怕要落一身腥！

    这是怎么回事呢？原来马势财生有四男三女，其中长子已经结婚生子，二儿也到婚配年龄。面对着孩子们的长大，人口的增加，首先是生活空间出现了严重问题，需要向外扩张建新房。这一关系到建房，自然就牵扯到了他李智胜，因为他是小队长要具体落实房建在那块地上。这倒也没有什么，因为谁家都要建房的，只管按规定办就是了。问题的关键是马势财要建房，规定管不了他。房建多大由他，建在什么地方由他。关键还要用集体的这，用集体的那，而这黑锅还得有人替他背。他李智胜从没想过为谁背黑锅，眼下又不想过早得罪这个自己内心深处的冤家对头，想来想去还是提早出去避避为好。

    话说他那老舅，反正谁也从没见过，只听他说住在雾隐山深处。只有他事先嗅出局势于他不利了，需要外出观望观望，便以看老舅为名自自然然出门去了。这个小秘密只他清楚，谁也不知道，就连同他过了半辈子的老婆王大花对此亦是不知。用他的话说：”人在世上要活的好，还是让人对你了解的越少越好！”

    原本他外出，只需嘱托小队副队长便可。怎奈自他当了这小队长，认为队副碍手碍脚，便以为集体减负名义不要了。这么以来每次有事外出，他便将队里事务委托给会计。后来又怕会计趁他不在捣鬼使坏，便把不相干的保管也参与了进来。这样即使他不在队里，也是放心的，因为二人二心，他易于掌控局面。这次探望老舅，他自是把小队事务委托给了会计赵宣和保管员马贵财。

    却说赵宣见李智胜因事外出把队里大小事务不光托付给他，还不怀好意的加上了马贵财，心里非有几分不快，但还是高兴的。因为他认为会计比保管高几等呢，李智胜不在，自是他为老大，而保管员马贵财算个啥？只是协助自己而已。但马贵财却不那么认为，既然李智胜临走把队里事委托给咱俩，又没当面分主次，那便一般高低，有事商量着办，谁也别想在谁头上。总而言之，两个人有一点是相同的，那便是可以在人前展眉挺腰说话行事了。

    但这样的荣光日子没过几天，两人便愁肠百结了。那天赵宣淘了麦子正在自己家院里凉晒，马势财腆着肚子来找他。赵宣忙丢了搅麦耙子，端了板凳给马势财坐。马势财一边坐了，一边掏出支香烟递给赵宣，慌的赵宣忙说：”好哥呢，你到我家理应我茶水烟酒招呼你，却让你招呼我！你看这弄的……”马势财自己嘴上也叼了支烟，却先给赵宣点着，然后才给自己然着，深吸了口烟笑着说：”管的什么谁在谁家呢，关紧看谁要求谁哩！今番哥来求你，自然应敬着你呀！”

    闻听马势财这话，赵宣不禁吃了一惊说：”我算个屁！你可是咱村的大干部，能有事求我？是拿我玩吧？”马势财笑着说：”话可不能那样说。老虎虽雄，捕鼠不如猫咪。这世上大有大的用，小有小的能。人家有些智慧的人，可是从来不自以为是，该别人露面的，绝不自己显山露水。这次哥的这事，须得烦你出面不可呢！”赵宣神情紧张问：”啥事呀？这么正经！”马势财直然说：”哥娃们多，都大了，想盖房子，宅基地申请我已到手，现在就是具体落实在那里盖，须你找地界。这村里事我说了算，小队的事还须你点头呢。”赵宣见是这事，便放心的说：”既是合理合法，尽管按规成办便可，一个成年男娃三间，你申请了几个娃的？”马势财说：”我虽说四个男娃，现在老大已娶妻生子，我打算把他分出去，这便是给老大盖房呢。我想叫娃住的宽畅些，盖五间房，你看咋样？”赵宣听了当时嘴张的老大，一时不知如何回复马势财。

    那马势财见赵宣直愣愣只是看他，却不言语，便有些不太高兴的问：”就这么点事，你还有啥顾虑的？”赵宣见马势财脸沉了下来，心里有些不安，他可不敢得罪这个村里的红人。于是忙说：”不顾虑啥不顾虑啥！只是我智胜哥不在，我只是代理，恐怕……要不，要不你去同你家老三兄弟商量，反正智胜哥又没让我独揽大权，也让他和我同管小队事务。如今你这事，他只要点头，我你就别问了！”马势财闻听此言，当时就生气的说：”你这叫什么话？咱办事好歹得敷衍一下众人眼目吧，咋能赤裸裸的以权谋私呢！和我兄弟去商量，难道集体由着我们一家了？这不是诚心让我丢人现眼犯错误吗？！”

    见马势财生了气，赵宣装出为难的样子说：”原本按成年男丁每人三间，你却要五间，若依了你，今后别人咋办？岂不是要乱套？”马势财不耐烦的说：”你担这闲心干啥？要盖房得申请，一切由咱管，批不批，批多少自是全由咱，局面都由咱掌控，其能乱套？退一万步说，乱也只是乱在咱们这些有头脸关系的圈里人员，外人焉有这等便利？！你只管按哥的意思办，哥难道能忘了你的好？”赵宣见马势财把话说到这个份上，委实不敢推托，只得答应了。

    这马势财见赵宣随了自己，上前一拍赵宣的肩膀说：”好兄弟，人在世上要混的好，就要这样见风使舵，可不敢脑袋死板了！除了这事，还有一件关紧事须得兄弟帮忙。”赵宣忙警惕的问：”哥你还有什么事要兄弟办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