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坦诚
璟儿怔住，洞口外还在下雪，白茫茫的雪地，给人一种空阔寂寥之感，偏又有那么几抹月光被雪地漫映，投入她的眼底。
“我的娘亲，是个很好，很温柔的人，她很爱我，也很爱很爱我的父亲”，顾子唯面朝着洞口，低声喃喃道。
火焰还在烧，噼里啪啦的声音倒让这洞窟平白生出来几分温馨的感觉。
顾子唯回头望她，眼瞳里似飘过渺远的光影，“待出去后，我带你去江南，去见见他们，好不好？”。
璟儿却突然生出一种没由来的悲伤。
顾子唯在她面前，从来都是温柔且强大的，从没有一次，像今天，像此刻这样，眼眸深处，透出莫大的悲哀。
这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顾子唯。
“好”，她点头，胸口像压着一块巨大的石头，喘不过气来。
外面刺骨的寒风再次吹起，席卷着落雪纷纷洒洒，顾子唯从始至终倚靠在洞窟石壁上没动，伸手拿过水囊，解开塞子，却又不喝，又将其轻轻靠在一旁。
他想，她应该了解真正的他。
“三皇子是我杀的，亲手”。
他闭上眼，不去看女子的反应，眼前浮现的是各种妖魔鬼怪横行，一时是城破了时众人仓皇失措的溃逃，一时是母亲泪痕未干跌坐在地的昳丽面庞，一时是抱着他逃命的死士最后死在了他怀里。
入宫后的几年，顾家人一直寻求的真相也碎片化的传到他耳朵里，他想收集证据为顾家报仇，可奈何这桩往事像一张逃不掉，躲不开的大网，将他牢牢地锁在里面，让他寻不到半点蛛丝马迹。
皇后纵使早已死去，但其生前深受皇帝的宠爱，又育有嫡子，总能保得王家富贵，纵使他有千真万确的证据，不过是身处京都的孩童罢了，又能奈他们何？·
长夜漫浩浩，每每看到二皇子，四公主，看到王家人，便恨从中来，不可断绝。
王家的覆灭比他想象中来的还要更早一些，甚至他都没有出手，帝王的情谊也随着时间消磨殆尽。
死去的人纵使再是心头好，岁岁年年经久，又能留下多少刻骨铭心的烙印。
璟儿恍惚了一下，回想起很久以前从三皇妃那听来的只言片语，在记忆里穿成线，倒完整勾勒出事情的形态，她恍然大悟。
她从前只是认为，他还这么小便遭受了亲人离世的痛苦，只剩自己孤零零的一个人，所有的幸福和快乐，都在十岁那年戛然而止。
可她从来没想过，这么多年，他，究竟是背上了什么样的深仇大恨，他，该有多痛苦。
她不敢想，怀揣着仇恨，面对着顾家死绝的现状，他从十岁那年开始，会不会有一天的安生，会不会有一天的好觉，是不是终生沉浸在仇恨的冷火中。
直至完成复仇。
璟儿心生不忍，走向前去，什么也没说，直接将他拥至了怀中。
顾子唯显然愣住，还在思索若她细问起来，要如何回答才能不带着情绪吓到她，可谁知便被这温暖的拥抱席卷。
女孩的身体明显比不得成年男子，哪怕她很用力，将两人的距离贴的很近，也能隐隐约约看出她的吃力，顾子唯抿唇微笑。
他享受这片刻的安宁。
他甚至觉得，这次刺杀真是恰到好处，让他们终于有机会独处这么久，将所有的事情都说开，从此再没有秘密。
他看得懂她，而她也对他一样清楚。
娇滴滴的姑娘此刻正宛如一只猫儿将他环抱，胸口绵软，散发出诱人的清香，他轻轻眨了眨眼睛，仰头轻轻亲吻她微蹙的眉心。
在她瞪大了双眼的震惊中，反手将她拢入怀中，用力地吻了过去。
他站起了身子，弱小的女子在他面前则不堪一握，他五指深深楔入她指缝，两只手紧紧扣在一起，平静如深海的瞳孔深处隐约蕴含了一股蛰伏已久的渴望。
他早已癫狂，早在离开京都去北境的那日，早在听闻她在南诏要跟玄王定亲的那日。
他不敢再想，掐住她下颌，迫使她抬头，张开朱唇，让他可以深入，逼迫着她的舌尖，带着一种释放的极端，让她喘不过气，近乎窒息。
侵略得像一团滚烫的火，又紧绷释放着令人血脉贲张的暧昧。
黑暗中，璟儿的胸腔上下起伏，而他则居高临下的压制着她，步步向前，她则步步后退，最终被压制倚靠在石壁上，紧贴着一片冰冷。
他用手撑着石壁，吻势没有丝毫的放松。
多年的思念，多年的欲望，终于在此刻释放，他炽烈，疯狂的情绪，将她裹挟在内，璟儿只觉得脑中一片空白。
她的深思还未来得及回笼，先前顾子唯坐在火堆旁，她拥他入怀，也不知怎地就被这强势的侵入袭击，成为他厚实臂膀所束缚的猎物，挣脱不得。
他在她耳边低喃，“璟儿，我所作所为，都只为顾家血仇，于你，我心中有愧，往后，让我慢慢补偿你，好不好”。
他湿润了眼眶，他要怎么才能告诉她，北境苦寒，夜色漫长，每当他独坐月下，漫步军中，无一不在想念她，耳得之是她，目遇之是她，梦里念的，也是女孩肆意的笑容。
遥记初遇那年，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
璟儿微微颤抖，红了眼眶，眼泪毫无预兆地滚了下来，她将额头垂下来抵住他胸口，瘦削的肩膀轻轻耸动，“你没有对不起我，你很好，你真的很好”。
所有的怨念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眼前的男子对她一片赤诚，她清晰的知道，假若葛氏不是自然死亡，是被人阴谋害了去，只怕自己复起仇来，比他还要狠上一千，一万倍。
背着那样的血海深仇，而自己，从来没有察觉，也从没有过问，平白无故地享受着他对自己的好，却一点责任也不想承担，还在他最落魄，最孤苦的时候，那样绝情。
合该，是她对不住他。
顾子唯静静地立着，看怀中的女孩止不住的啜泣，有点不知所措，不知自己哪一句说错了惹得她悲伤了，还是自己刚刚吻的太过用力，让她受伤了？
他轻轻抚着女孩的面庞，将散乱的发丝归拢在耳后，只忽然想：
就算和她一辈子被困这山洞里，也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