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梦魇
璟儿将脸埋进臂弯，看着那燃烧的火焰，疲惫感上来，上下眼皮止不住的打架，终究是忍不住。
困意袭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闭上了眼睛。
顾子唯悄悄挪转了方向，背对着风口，用宽实的肩膀替她挡住了肆虐的寒风，手指间拿着半根细长的树枝，小心翼翼地翻弄着那团火。
烟雾大，尽量让浓烟往另一侧跑。
璟儿不知何时迷迷糊糊醒来，睡眼惺忪间问他：“你不睡一会吗，你放心睡吧，我可以放风的”。
顾子唯看她慵懒的模样，嘴角微微扯起，指尖滑过她柔软的衣料，触碰到些许温度，竟不自觉的笑了起来，“让你放风？那我们还有命活吗”。
璟儿沉了脸，瞥了眼睛瞪他。
“好了，我不困”，顾子唯看她拉了脸，只得哄她，“你继续睡吧”。
璟儿索性起了身，弯腰将散落的柴火归拢，往那火苗里添着，“我都睡了一会了，您就放心吧，再说这火有我看着，没事的………”。
嗯？为什么火小了？
“这湿漉漉的，又那么厚，往火苗上一压，可不就把火压灭了”，顾子唯忍不住嗤笑，给她做着示范，“要像这样，先让火苗将柴火点燃，再放在有缝隙的地方”。
“知道了”，璟儿嘟囔着，有些不好意思，“我学会啦，你可以放心睡了”。
顾子唯看她生疏的样子，忍俊不禁，“我怎么放心？”。
璟儿咕哝道：“没事的，不灭就好了，这么冷的天气，你肯定要睡一会的，不然若是生病了，我…………”。
她想说，这荒山野岭的，您要是生病了，我既不会打猎又不会生火，连添柴都费劲，我们可怎么活啊。
但这话说出来多别扭，有点抹不开面子。
顾子唯带着笑意追问：“你当如何？”
璟儿红了脸，说出来的竟是：“我，我会担心的”。
说罢也不敢看顾子唯的脸色，毕竟这荒山野岭的，他要对她做点啥，她不是也毫无还手能力吗。
所以说完了之后，只管埋头往火里添柴，也不抬头看。
顾子唯低声笑起来，看着她慌乱的动作，轻声提醒道：“还有一整夜呢，你这样扔，我们还有多少柴火供你用的”。
璟儿迷茫的抬头。
顾子唯眼睛含笑，“不禁烧，慢点扔”。
璟儿连忙嗷嗷嗷的叫唤起来，看着被自己毫无意识堆得高高的还没来得及燃烧的柴火，心梗了那么一瞬间。
抬眼看到顾子唯唇边那一抹微不可察的笑弧，终究是忍不住怼了回去：
“还用你提醒么，哼……”。
顾子唯瞅她片刻，到底还是站起了身，准备找个地方小憩片刻。
他没有去干草堆上躺下，只是往后挪了挪，寻了片干燥的岩壁，微微仰头向后靠去。
慢慢闭上了眼睛，他其实没有想要睡着，只是紧绷的神经一旦松懈，便是一发不可收拾。
洞外的风声似乎更大了些，吹的堆在洞口的树枝哗啦作响，雪花飞舞，已然将洞口封住大半。
这样的一个夜晚，注定不会平静。
他跌入无边的梦境中。
也是一年新春的降雪，洁白无瑕，片刻间便将军营雪封，虽已与敌军鏖战数月，但此时顾家军的阵地上，每个士兵都在欢天喜地的准备新年。
年轻的妇人为他穿上新衣，轻轻笑着抚摸他的脸：“瑞雪兆丰年，别看雪这样大，等明年融化了，庄稼定会有个好收成，等你父亲打完了仗，平定了西北，我们就回到京都去，好不好？”。
魁梧爽朗的将军身着盔甲，朝她和他伸出怀抱，他记得，将军力大无比，可以左手将她抱起，右手稍一用力，就可以轻松地将他举到肩上。
年轻的将军和婀娜的妇人的脸应当是貌美昳丽的，可他无论怎么努力，都回忆不起他们的相貌，只能凭借着模糊的回忆，勾勒出一片不大真切的轮廓。
只有坐在肩头的喜悦，和手指轻轻抚摸脸庞细腻的温度，深深烙印在他心里。
他们一步步往军营里走去，走过马场，上得缓坡，又进入那温暖的主将营帐。
众人觥筹交错，相谈甚欢。
年轻的妇人喂他吃了好吃的点心，又一遍遍的给他唱着江南的曲调，营帐里烧着炭火，烘烤着羊肉，温暖和谐极了。
他渐渐困了，那年轻的妇人便将他送进暖阁。
记忆不大真切了，只是依稀记得儿时随着记忆中的将军在江南雨巷的奔跑，梦见府里的厨子忙活一下午端给他热腾腾的桂花糕，他笑着端了就要往外面跑。
他还想起，他每年都要随那位年轻的妇人去皇宫住上一段时间，那位妇人还有一位哥哥，对他好极了。
宫里还有两个比他大上不少的弱冠少年，经常带着他去骑马，驯服北边进贡来的烈马，他们爬上宫内花园里那颗有着百年历史的果树，摘上面的果子，那果子肥硕甜美，他想多摘几个带回去，却不留神从树上跌了下来……
然后恍然惊醒，外面不知何时狂风暴雨，原来觥筹交错，和乐融融的营帐里空无一人。
他害怕极了，大声呼喊着，却没有人搭理他，他赤着脚冲出营帐，那年轻的妇人却不知何时出现，抱住了他，哽咽不已。
他问，发生什么事了？
她说，什么都没有， 都好着呢。
纵使年岁不大，懂得事情不多，可也隐隐嗅到了空气里浮动着的恐惧。
年轻的妇人一直抱着他，外面凄惨声连连，妇人捂住了他的耳朵，他还是能听到铺天盖地的喊杀声，沉重的脚步错乱，还有刀剑相交的声响，几乎持续了数个时辰。
她说，父亲是顶天立地的大将军，率领了数十万大军，这场战役，不过是他戎马生涯里最平常的一仗罢了，他们只是苦于没有援军，只要他们再坚持一阵子，她哥哥已经派王家的军队过来了，只要他们能等得援军……
他听了，心里却始终有一团迷惑：为何皇舅不亲自来救我们？若是援军没有到呢？
可看年轻的妇人那憔悴的面庞，抱着他的手止不住的发抖，他到底没有说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