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匆匆三年
高台背后的酒楼里最豪华的包厢宽大明亮，餐桌上摆放着各式各样的酒菜。
从偌大的窗边放眼望去，可以看见京都繁华的街道，挤满了群众的高台。
两位气度不凡的男子负手而站，居高临下的看着窗下的两人。
皇帝意味深长的看向顾子唯，发觉他那双深褐色如琥珀的眼睛流露出一种异样的光彩，克制又渴望，隐秘又欢喜。
皇帝有些怔忡，记忆回到若干年前万家的跑马场，他看到他毫不犹豫的从看马台上翻身跳下去的时候，仿佛也是这种眼神。
皇帝身边的王公公道：“陛下，眼见玄王殿下骗了您呢，明明说头晕想早点就寝，竟溜出宫来了”。
王公公倒是没有任何恶意，只是和陛下打趣。
陛下哈哈大笑：“既如此，那就请他们上来一起把酒言欢吧”。
说罢他别有深意的看了一眼顾子唯道：“你没意见吧，朕也许多未见过璟儿了，这丫头倒是出落的愈发漂亮了”。
顾子唯抬起眼睛，看向陛下的眼神复杂。
皇帝瞬间火冒三丈，骂道：“你这什么眼神，朕只爱皇后一人，别的姑娘就是再美朕也没那心思，夸夸她都不行？”
被请上楼的二人有些发懵，孟彦首先入门，待看清包厢中的人时，顿时失色，直接跪地行礼：
“陛下，恕臣欺君大罪，臣只是想出宫看灯，才不得已隐瞒了陛下，还望宽恕”。
璟儿这才发觉包厢里的人是皇帝，她来不及思考，也赶紧的跟随跪地。
皇帝哈哈大笑，示意二人小点声，他这是微服私访，不要搞得动静太大。
璟儿起身整理衣裳，透光皇帝，她看清了背后的人，黑衣白冠，身材颀长。
她瞬间宛如雷击，心口直砰砰跳，有种莫名其妙的紧张感，让她忐忑不安。
甚至都抱不稳刚从老伯那赢得的桂花酿。
感受到那人正一瞬不瞬的注视着自己，更是不安，这种不安让她步履都有些蹒跚。
更倒霉的是，皇帝还示意她坐到里面，她小心翼翼地挪动，感觉抱着酒水的手微微发酸，便想换只手来抱。
可谁知被胸前的坛子遮挡了视线，竟没看清脚下凸起的木凳，一个趔趄向前栽去。
从璟儿上楼，顾子唯的视线便没有移开过，看到她欲摔倒，侍从们一阵惊呼。
孟彦欲伸手去扶，但顾子唯却眼明手快，一个健步向前抢先将其扶住。
待众人回过神，只见顾子唯双手紧紧抱着斜靠在餐桌上的女孩。
璟儿整个人僵直在餐桌旁，还没有从在皇帝面前失态的震惊中走出来，便感觉自己被一股力量拉稳。
待看清对面的人时，她傻眼了。
顾子唯却不顾她震惊的眼神和周围惊诧的目光，伸手环住欲倾倒的女孩，微微用力，便完全覆盖女孩纤细的腰肢。
她感觉自己呼吸急促，回忆似潮水般涌来，她想起过去顾子唯经常嘲笑她腿脚是不是有问题，总是各种出其不意的方式摔倒，让他一遍遍的救她。
她也很奇怪，明明自己一个人好好的，为什么一看到他，就总是摔倒呢。
在赛马时摔倒，在池塘边摔倒，在马车上摔倒。
她想不通，就只得归咎于自己下盘不稳，为此还特地每天蹲十分钟马步。
想来真是可笑，白驹过隙，已是三年前的事情了。
包厢里的气氛瞬间冰冷，孟彦面罩寒冰，挺直的身体似冰柱般僵硬，眉头紧皱，正欲出声阻止，皇帝悠悠的嗓音响起：
“这酒有这么好吗，让你抱的这么紧，打开给朕尝尝，不会不舍得吧”。
璟儿这才回过神，用力挣脱顾子唯。
顾子唯却不松手，他感受着手掌下的柔软腰肢，盈盈一握，仿佛他只要一用力，就可以轻松掐断。
他看她，她与三年前无异，随着年龄的增长五官更舒展了，肤如凝脂，如柳叶般的细长眉毛，忽闪的长睫，乌黑的眼睛此刻正瞪着自己。
相较于三年前的小女孩，现下的她就像是成熟的樱桃，韶华娇嫩，妩媚动人，摄人心魂。
他还记得三年前那个狂风暴雨的夜晚，她在天牢中哭红了双眼，倾泻着她的委屈和愤恨，那是他第一次看到她情绪那样崩溃。
匆匆一别，已是三年。
他终于肯放开手，女孩飞一般的逃脱，径直坐到了离他最远的位置。
不过在皇帝看来，颇有些落荒而逃的意味。
“不是什么好酒，刚刚在下面赢来的，请陛下品鉴”。
众人终于落座，她将酒递给王公公，让其为之分发。
清冽又带些甜蜜的清凉酒水顺着喉咙流淌，醇香的味道让味蕾炸裂，让人意犹未尽，回味无穷。
璟儿品着酒，内心感叹真是好酒，可惜只有一坛，给这么多人分真是可惜了。
怎么就被皇帝抓过来了呢，还有那个人，她早就想好了回了京都要躲着他们，没想到意外来的这么快。
“好酒”，皇帝连连赞叹，率先起筷夹菜，众人纷纷跟上。
璟儿咬了一口摆放在她面前的桂花糕，入口清凉滑腻，还是记忆中的味道。
她从窗外望去，景色依旧，但却时过境迁。
一开始聊的都是些政事，话题打开后，便开始讲北境、南诏的见闻。
璟儿只微笑听着，时不时说上两句，酒过三巡，众人脸上都泛起些微红。
酒楼外响起戏曲，铿锵入耳，余音绕梁，气氛陡然陷入了沉默。
众人仿佛都各有心事，只有璟儿，看着快见底的酒坛发呆。
皇帝冷不丁的发问：“玄王打算何时成亲？朕听说你开始准备喜事了，那就抓紧，南诏没有王后可怎么行”。
说罢，他偷偷瞥了一眼旁边的男人，顾子唯果然如他料想的一般捏紧了酒杯，眉头也紧紧皱起。
他与顾子唯相识多年，知道他的性子，少年老成，沉稳得当，心思阴沉，情绪稳定，从不被人轻易猜中心思。
多少人想打探他的喜好，最后连他爱吃什么都猜不出来，但唯独遇上这个姑娘，一切都开始失控了。
当他无意间得知，顾子唯喜欢四处买桂花糕时，惊的下巴都要掉了。
他实在无法想象，战场上杀伐果断气质郁冷的大将，像妇人一样挤在市集中问桂花糕怎么卖。
起初想不通，但看到对面那位少女一块接着一块，面前的空盘上只剩些碎渣渣时，一切就都通顺了。
孟彦笑道：“回陛下，臣早已心悦一人，为此也早已备下聘礼，全部准备妥当，只等”。
他转头温柔的看她，此时的女孩正嚼着最后一块桂花糕，腮帮子塞的满满的，像极了松鼠。
“只等她点头了”。
突然被cue，璟儿一口饼没咽下去，剧烈的咳嗽。
孟彦忙递过一杯水，璟儿摆摆手，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终于缓过来。
环顾其他人的目光，她吞吞口水：
“玄王殿下莫要打趣我了，我好不容易才回到京都，你还想把我拽回去不成？”。
顾子唯捏紧酒杯的手松开，皇帝这才注意到那酒杯竟被捏出了一条裂纹。
在烛光的映衬下，像一条蜿蜒曲折的疤，让人胆战心惊。
孟彦无奈的笑，但随即又装作一副不在意的样子，打趣道：
“陛下您看，可不是臣不想娶妻，莫要再催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