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瞻新日月
永历二十五年冬，永帝驾崩，年五十，葬先帝于原陵。
其第三子继承皇位，换年号为“和”，尊张贵妃为太后，皇妃彭氏为皇后。
新帝上任后，立即开展官员大清洗，颁布若干道召令。
其中第一道召令便是：即刻召顾子唯回京，平反当年冤情，念其镇守北境有功，多次大获全胜，赐爵列侯，官封一等护国大将军，赐封地万亩加食邑，领六部事。
一时间，顾家风头无两。
第二道召令，便是召各地藩王半年之内务必进京述职。
自古以来，非太子即位总是有诸多猜疑，如果不能让各地藩王服气，他们以奔丧为名领兵入京，趁机谋反，势必造成局势动荡。
而各地藩王中，属南诏势力最大，兵力最为雄厚。
是以，孟彦此行必须谨小慎微以打消新帝疑虑。
其他官员也在陆续平反中，包括刘家。
皇帝召令，刘新当前冤情属无稽之谈，念其年事已高，又在南诏兢兢业业，政绩斐然，特升为左提督校尉，官升三品，即刻回京。
从北境离开的时候已进入腊月，田垄间的积雪逐渐加厚，盖住了黑漆漆的土地。
农人们正辛苦着清扫路边的积雪，一行肃整行军的车队小心穿过田野。
因为他们都谨记顾家军的指令，行军绝不能毁坏庄稼。
阿杜骑着一匹高约两米的西域骏马正高兴的走在车队的前头，像中了状元般昂首挺胸。
三年了，他终于得以从那个鬼地方回去，他神色惬意的深吸一口气，再回头最后望了一眼。
再见了，冷的像冰窖一样的北境，汹涌的北风吹走身体全部暖意的北境，永远被雪覆盖足以淹没牲畜的北境，生火砌房也无法阻挡寒意的北境。
“阿杜”，一声轻柔的女声唤阿杜过去。
阿杜驱马靠过去，叫他的是曾家娘子，曾老将军誓死追随顾家，所以此次也随顾子唯一起返京，那曾家娘子自然也一起跟过来了。
本来两家车队是分开行军的，但那曾娘子总是借故送这送那送温暖，自己凑到前面的顾家车队来了。
顾子唯自然是不搭理她的，她自讨没趣，只得去讨好好脾气的阿杜。
“喏，你家少将军不要，送你吃吧”，车窗缓缓掀开，端庄秀丽的女人递出来一个食盒，里面装着热腾腾的桂花糕，散发着阵阵香味。
阿杜咽了咽口水，理智告诉他少将军让他离她远些，但情感告诉他，不吃可就浪费了。
“我记得顾将军爱吃桂花糕啊，他还经常让你们去市上买，为何他不肯吃我做的，，”。
他狼吞虎咽的塞着，抬头看到曾玥神色黯淡，他想，少将军以前是不爱吃这些糕点的。
但因为那个女子爱吃，所以顾家的餐桌上总是备着。
而且少将军每到一个新地方，就会去打听哪家的桂花糕做得好，然后费尽心思的带回去。
阿杜犹豫着要不要开口，说了怕姑娘伤心，不说怕姑娘一头栽进去，毕竟吃了人家的糕点，还是劝一劝吧：
“曾娘子不必放在心上，少将军对谁都那样，面冷无情的，他要是肯多笑笑，至于现在还孤身一人吗”。
他眼珠一转，脑海中浮现少将军吃人的眼神，微微颤抖后找补：“嗨，若非如此，那些小娘子们早把顾家的门槛踏破了”。
曾玥无奈的笑笑，便不再言语，她轻叹口气，扭头看向被众将士围在中间的两头骏马牵引的黑金马车。
马车平稳前行，不起一丝波折，就像他看她的眼神，除了冷漠再无其他。
终于靠近了京都，众人还未进城，便看到以前的三皇子，如今的九五至尊站在城墙上，等候着顾家车队的到来。
车队逐渐靠近，皇帝匆匆从城墙下来，驻足等待。
顾子唯起身下马车，站在城门下不远处停住，行大礼后便起身。
多年未见的老友对视，谁也没有向前走，但已然热泪盈眶，皇帝上上下下的打量着故人，心中百感交集。
他瘦了，黑了，微笑依然是那么俊美动人，身形还是那么高挑颀长，胡子也长出来了。
虽然可以看出剃须的痕迹，但满身满脸的疲惫感掩盖不住。
如果说以前的顾子唯是京都的贵公子，现在的他，就像是被深秋冷风卷起的树叶，尽显荒凉之色。
在没有看到他之前，皇帝觉得自己有一肚子话想跟他说，在看到他之后，千言万语只化作一个拥抱。
皇帝哽咽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
“陛下，臣知道您是好意，但您好歹让臣回去安顿安顿吧”，顾子唯微笑着婉拒皇帝坚持让他回宫用膳的指令。
皇帝讪讪的看向后面那一眼望不尽的车队，心想也是，总要先安顿好再讨论别的，这才同意放顾子唯回府。
皇帝与顾子唯共乘一辆马车，二人说说笑笑，忽的顾子唯不讲话了，让马车停下。
皇帝很疑惑，顺着他的目光仔细一看，停下的位置不远处正是刘府大门。
皇帝轻叹一口气：“还想着她呢，这么多年，让你换个人，抓紧娶妻生子，死活都不肯，不过这刘家真是子嗣绵厚，朕听说，刘家二郎的夫人都怀上三胎了”。
“朕还听说，玄王对璟儿很好，二人都快谈婚论嫁了，她肯定不会回来了，你啊你，就是太倔，世间这么多女子，就非她不可吗”
“朕看着，跟你一起回来的曾家娘子也不错啊，温婉动人又是大家闺秀，朕做个主，给你俩赐个婚”。
皇帝说的高兴，口若悬河，直到他看清顾子唯幽怨哀愁的目光。
正要继续骂，便听到顾子唯开口：“陛下无需再劝，往事已矣，当年是我对不起她，玄王青年才俊，世间难得，有玄王照顾她，她可以过的很好，我比谁都高兴，陛下放心，我早已将她放下”。
“只是，臣一个人清净惯了，不打算再娶妻生子了，与旁人无关，是臣自己的主意”。
皇帝听了这话差点从马车上跳下来，喊道：“你说什么胡话，顾家百年世家，这一代只剩你一人，你不娶妻生子，顾老将军就算活着也会被你气死”。
皇帝气的口不择言，看到顾子唯的面色瞬间变了，意识到自己戳到他的伤心处了，只得住嘴。
良久，皇帝还是服软，轻拍顾子唯的肩膀，让他再好好想想。
不过皇帝此刻内心也有了主意，他是无论如何也不会让自家把子兄弟孤独终老的。
所以，是时候让那个女子赶快回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