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澳洲时期的爱情
卓玲到澳洲几个月后才认识利昂的。他是卓玲的老板兼房东崔宇的客户,自从见过卓玲之后,他几乎天天到崔家点个卯。听说他是开按摩院的,生怕扯上什么关系抖落不清,有一点讨厌,更多是害怕,总觉得干这行的男人脏并且都有点黑社会背景,那时,她每天在工地干的是重体力活,回到家后一身泥汗,疲惫不堪,哪里还有余力闲聊!可是人就这样,专对冷落自己的人有兴趣,所以,越不搭理他,他越往卓玲跟前凑,但碍于崔宇一家人在场,他能施展的空间极为有限。
卓玲在澳洲的第一个圣诞节的来临,没有节日的快乐,只有恐慌。卓玲的老板崔宇是个鸡贼的家伙,直到圣诞节的前三天,全家大包小裹地出门时才告诉卓玲他们要出国旅游度假,大概需要二十天的时间。这是到澳洲以来,他们一家最奢侈的旅行,但也意味着卓玲二十天无活儿可干,收入暂停。卓玲非常生气,崔宇太坏了,为了留住她这个劳动力,竟在全家要出发的时候告诉她这个消息,因为他知道,在圣诞假期和新年假期这段时间,她很难找到新工作。为了出国,卓玲不仅拿出所有积蓄,还借了一万五千的高利贷,这个月刚把出国的钱挣回来,国内一大家子人需要供养,父母的零花钱和房租、管立强父子的生活费和房租、儿子的学费、妹妹们哭穷也要赞助一点……她过不起节日,必须只争朝夕,生怕还没挣到什么钱便被遣送了。来澳洲半年,她有数的几次逛街就是和崔宇一家去超市买些日用品而已。澳洲再美,她能停留的地方也只有灰土暴扬的建筑工地或者居住的小区。
给崔宇打工时,卓玲仍在设想找个中餐馆、发廊或美容院打工,她有三级厨师证,美容美发技术更加专业。去澳洲之前开过几年发廊,只有一个人打理,但因为价格便宜,她干活又从不偷工减料,生意还可以。发廊开在她租屋楼下,是用车库改造而成的,夏天热得要命,冬天需要烧炉子取暖。小店曾因为没有执照而被查封过,还是管立强的亲戚出面,交了一笔罚款才没被关掉。卓玲十分怀念这个小发廊,去澳洲的大部分费用是靠它赚的。本想着靠这个小发廊先干几年,攒点钱后自己买个小门脸儿,结果发生了一件事情,不得不放弃了小店,咬咬牙,押上全部积蓄加上高利贷,办理了澳洲商务签。来到悉尼后,崔宇告诉她举报非法移民可以得到三千澳币的奖励,叫她不要轻易相信任何人。卓玲不敢冒险,她觉得给崔宇干虽然累,赚得也不多,但至少安全,捱到把借的钱还上,自己也有点积蓄的时候再另投东家,没想到崔宇去度假断了自己的生计。
平安夜那天下午四点多,奔波了一天的卓玲沮丧地回到租屋。利昂的车正停在崔宇家房前,车门开着,她以为他不知道崔宇一家出门旅游了,便走过去告诉他。利昂没等她说完便跳下车,什么也不说,依次从车上拿出一大堆东西,除了一个野营用的小瓦斯炉外,其它都是好吃的。竟然还有活的龙虾!有一次聊天,卓玲随口说自己没吃过龙虾,想不到利昂竟记住了。
“怎么买这么多东西?”卓玲语气是嗔怪式的,因为她知道这些东西是得昂买给她的,内心的困扰顿时减轻不少。
“留着过节这几天吃。你今年刚到这里,可能不知道,这里跟中国不样,一到年节假日,店铺都不开门,你想买东西都买不着。”
利昂穿了件淡黄色的t恤,儿子彤彤也有一件同样颜色的衣服。他将大大小小的购物袋统统揽到腕上,只给了卓玲一个小纸袋,里面是防晒霜。
利昂将龙虾做成了日本鱼生,卓玲没想到日本的青芥末那样辣,放太多,吃一口龙虾鱼生,竟然泪流满面。
坐在对面的利昂用手试去她的眼泪。
“让我来帮你好不好,在澳洲这地,你若没身份还没男人的话,只能被剥削。把我当成你的男人吧!嗯,好不好?”
卓玲的心能抵挡苦难却抵挡不了柔情——她没为此设防。异乡、节日、穷困、孤独……都加重了这份柔情的办量。而且,利昂的口吻是乞求式的,好象能帮助她是他的莫大荣幸,好象她早已是他心中的宝贝。瞬间,眼泪的成份变得复杂了,一种从未体会过的甜蜜把所有的烦恼都化开了。
“你看你哟,现在从长相到身份都是个黑人!”利昂开着玩笑。“哎哟,你现在是埃塞俄比亚黑,再过些日子就是刚果黑了。一个女的,上工地干活,我都觉得老崔太不人道!”
“我觉得他最不人道的是已经拖着箱要出门了才告诉我!我闲二十天,不得饿死?坑人!”
“这我得为老崔说句话了,圣诞和新年期间,活儿就是难找。商店忙,但你没身份,英语也不行,即使他多提前几天告诉你,恐怕也未必找得着。”
“他一大家子出国,至少两个月前就应该跟旅行社定好的,那时候告诉我,怎么会找不到,哪怕工资低点,也比闲二十天好!”
“小傻瓜啊,你还想低到哪儿去?无私奉献得了呗!”
卓玲有无数个外号,唯独这个“小傻瓜”让她心怀喜悦。
“其实,我早想帮你解决这个问题了,可你总对我带搭不理的,找不到机会深谈,又怕老崔觉得我挖他的员工。”
“没带搭不理,就是干完活儿太累了,没力气闲聊,想多点时间休息。再说,你也是有妇之夫,万一你媳妇认我勾引你,还不把我举报了!”
“我们马上要离了。”
“我不信!”
“真的,她上个月拿到绿卡了,以前就是这么商量的,只要拿到绿卡就离。”
“你那天跟崔宇聊天,还说媳妇跟你住一个屋呢。”
利昂用手点着她鼻子,嗔怪地,“好啊你,见我就躲,却偷偷听我聊天!没必要干熇下去了,互相看不上眼,在一起多别扭!另外,她变成单身妈妈能拿到政府的救济金,双方结婚生意这一块也可以尽快做。万一以后政策变了,机会不是打水漂儿了!”
卓玲心里暗自佩服利昂的精明。
“以后到我店里来做吧,崔宇每小时给你十一块钱,他是欺负你不懂行情,连蒙带骗地剥削你!”
卓玲没拉碴儿。和所有黑在澳洲的女人一样,做小姐这事曾在脑海中闪念过,但被立马被否决了,只要还有崔宇家这种强体力活儿干,她都不会去接受鬼佬那毛绒绒的身体。孩子一岁那年,管立强已彻底没了工作,还隔三差五住院,婆家人也逐渐看清了他们这个家是无底洞,支援越来越少。有一次,家里实在打不开点儿了,卓玲厚着脸皮向一个亲戚借钱,亲戚虽然借给她三百,但话里有话地夸了某个小媳妇为了丈夫和孩子能过上好日子去做了小姐,家里在裕城买了大房子。做小姐这事,卓玲想过,女人在走投无路的时候,几乎都会考虑肉体的价值。但亲戚这么一说,反而给了她一个反向的力量,她想,我偏不这样!卓玲去卸了一车面粉,赚了200块钱,又加了一百,很快把钱还给了亲戚。
没等卓玲想好怎么拒绝,利昂马上说,“我不会让你做那个,给我做客服吧,你的音色好听,清脆,笑声更甜,虽然不是字正腔圆,但说英语,这个缺陷就不存在了。外国人哪儿听得出来。”
“可是我口语听力都不怎么样,怕耽误你事儿。”
“学啊!你不是说自个儿学习还行,差点大学漏儿吗?”
“可我们那时候,高考外语只占六十分,不太重视。”
“那怎么着也比我和皮特强啊!”
“就是帮着迎迎客人,一天十到十二个小时,每小时十三块,风吹不着雨淋不着,劳动强度不大,但是夜班,从下进五点多钟开始,得到半夜三、四点钟,而且没有休息日,节假日都得上班。说实话,一般人真顶不住,干一段时间就烦了。”
“那太好了!我希望加班多点。”
卓玲迅速把他说的数字转换成人民币,这条件,她无法拒绝。而且下午她还可以找一份兼职,比如帮人美甲或打理头发。
“你店里现在没客服吗?”
“有啊,但我要把他辞了,谁让你的声音那么好听!”
卓玲想打开一罐啤酒,拉环却断了。利昂打开另外一罐递给她,然后用餐刀去挑拉环断了的盖子。一股白沫冒了出来,利昂闪开腿欲躲,不想更的啤酒洒了出来,卓玲拿起纸巾帮他擦。利昂的脸热呼呼地凑上来,“我要天天都把你装到眼睛里,我现在自己睡,天天晚上想你想得难受,睡觉不能搂着自己心爱的姑娘,感觉床都是冷的。”
言语比日本芥辣还要冲。
卓玲有生以来第一次尝到被多巴胺突袭的滋味。她对此不自信,怕对方是一时兴起,明天一觉醒来,什么都不算数了。她以守代攻, 坐回到原位说,“你好像比我还小呢?”她将自己的真实年龄告诉了他。
“这跟年龄有什么关系?”
“男人都喜欢比自己年轻的!”
利昂摇摇头说,“对我来说,你永远在最好的年龄。我现在跟别的女人没法上床了,看都不想看,心只跟着你走。你太可怜了,我必须拯救你,同进也拯救我自己。”
卓玲低头笑,她从来没听过这么热辣又量大的情话。
利昂紧盯着她,“你说啊,我可怜不可怜?”样子即顽皮又无赖。
那是顿不同寻常的晚餐。卓玲被利昂大剂量的甜言蜜语迷住了,而且他开出的薪水条件也充满诱惑力,当即她便决定去利昂的店里上班,生怕晚了他把话收回去。
第二天中午刚过,卓玲来到联排别墅的205号利昂办公室,看见桌子上全是裸体画报。利昂示意卓玲在近旁的椅子上坐下来,开始教她必要的用语。他写了一个英文词,卓玲翻译出意思:打飞机。
“知道打飞机是什么意思吗?”
卓玲迷惑地摇摇头。这时电话铃响了,利昂拿起电话机喂了一声,然后冲她说,“就是用手给撸出来。”
卓玲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放下电话,利昂让卓玲读一遍,看看音准不准。澳洲人的英语发音跟英美有差别,卓玲张不开嘴,只好解嘲地笑了,问了一句,“为什么叫打飞机呢?”。利昂认真地说,“刚开始,我也不明白为什么,后来我捉摸着,可能那玩意儿窜出来跟飞机被击中后机尾冒出的白烟挺像。”
卓玲笑了笑,极力拿出一个成年女人的镇定来。
崔宇一家旅游回来,卓玲向老板摊牌,说自己为利昂工作,并准备搬往新信处。崔宇大发脾气,骂卓玲忘恩负义,骂利昂挖墙角,因为卓玲这一走,他不仅失去一个廉价劳动力,而且失去了一个房客,马上开工了,一时半会找不到工人。卓玲没觉得对不起崔宇,他给她的工资在黑民里也算低档次里的,而且,他丝毫不体恤她的难处,将近二十天不工作,对她这个没有任何积蓄的人来说,连正常的生活都保证不了。但她也不敢得罪崔宇,怕被举报,只能说软话。但崔宇还是出言威胁。卓玲怕了,跟利昂说了,利昂望着惊慌失措的她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他不敢。”
利昂的按摩院和家占据了一幢联排别墅的两个单位,地理位置非常好,两套房子的总面积将近四百平米,分期付款。这是利昂在澳洲置办的最大的产业。204出租,205 开按摩院。卓玲租住在 204 的二楼,利昂和妻子严梅春也住这一楼层。
自从卓玲接手客服,没过几天,利昂按摩院的生意就兴隆起来,利润从每天六百左右澳币到一千多澳币。利昂说卓玲跟自己的八字合,能带来财运。之前的客服是中年男人皮特,声音粗,又说着一口山东腔英语,嫖客听了兴致立马减去大半。
卓玲在利昂的按摩院里只做了三个月的客服,便被迫将工作交还给了利昂的老婆严梅春。原来,在皮特之前,利凶店里的客服一直是严梅春。严梅春在国内时是事业单位员工,接触的人素质都挺高,所以她内心里极度厌恶丈夫的生意,自然也对客服这个工作相当排斥,杂事多了、工作时间长了、被小姐骂了……她便有无穷的抱怨。小气、自私、脾气暴、没人情味、没亲情、肮脏的职业、风流成性等都是她评价丈夫时用的词语。这和卓玲认识的利昂完全是两个人,每当听到严梅春骂利昂时,她对利昂的印象不仅没有改变,反倒更添几分心疼,总觉得放下一切体面赚钱养家的丈夫不该受到这样的嫌弃。她有时想,严梅春是不是发现了什么,才总在自己面前说利昂的坏话。后来,严梅春回国探亲,利昂找皮特临时替代客服,等严梅春回来之后便提出不想再干客服了,说回老家都不敢跟别人说自己的职业,所以想去乡开的超市打零工,利昂爽快同意了,让皮特继续当客服。估计严梅春到超市干了一段时间就后悔了,时薪低,活儿又累,觉得还不如做客服舒服,便跟利昂说想因店里,利昂坚决不同意,他宁可让皮特这么个糙男当客服,也不想再听妻子没完没了的抱怨。卓玲刚搬过来的时候,严梅春还没从超市辞职,一个白天睡觉晚上工作,另一个白天工作晚上睡觉,两人碰面的机会不多,基本没什么交流,更别提摩擦了。也不知严梅春是如何知道卓玲的时薪比她自己当客服时高了三块澳币的,然后跟利昂闹了起来,要求自己来当客服,并拿同样的时薪。利昂不从,以卓玲提前支取了一个月的工资为借口拖着,此前,卓玲听说父母租住的小平房要卖,价格自己承受得了,她决定买下来,让已进入晚年的父母有安身之所。卓玲向利昂预去了两周的薪水赶紧寄钱回家。
严梅春不敢和利昂硬碰硬,便绕过丈夫直接找到卓玲摊牌,让她离开利昂的店,卓玲没办法,只好同意,她怕被举报,而且自己现在用的是严梅春的身份信息。她到店里的那天,利昂就将严梅春的身份信息交给她,并嘱咐若遇警察盘查千万别背混了,因为以前,她都是用崔宇老婆的身份信息。最重要的是,为了利昂,她想继续租住在这里。她的顺从与配合获得了严梅春的同情,后者主动帮她介绍了一家正规按摩店,是个马来西亚出生的小个子华裔开的,工作地点离利昂的住所不远,骑自行车十二分钟就到。来澳洲之前,卓玲曾在省中医学院办的短期培训班学了一个月的中医穴位按摩和泰式按摩,那时,她觉得这活真不是人干的,因为按一个全身下来已是断腕之痛,一个月学下来,她的左手肿得无法弯曲,五指无法并拢,碰一下痛得钻心,好多天她不得不换右手拿勺子吃饭。正因为她觉得干不了这种活,所以才又去考了个厨师证。
利昂一听她去小马来的店做按摩师了,气得骂她要钱不要命,劝她辞去这份工,说太辛苦,要帮她介绍别的工作,但卓玲为从长计议,觉得自己应该接受这份工作。每天工作十一个小时,包两餐,有20澳币的底薪,主要收入来自客人所做的项目提成及小费,
最初的日子,卓玲因为是新人,客户少,收入远不及给利昂当客服,甚至还不如给崔宇干活时赚得多,导致那段时间她特别焦虑,每夜手痛到睡不着觉,整日为以后的生存问题担心。后来回想,幸亏刚开始时工作量小,通过逐渐加量,让她的左手得到适应强度的时间。等她有了自己的客户群,小费也上来了,她以机器般地工作态度成为店里最受欢迎的按摩师。她的手越长越丑,但越来越强有力,在指关节被老茧裹住之后,长达八个多月撕心裂肺的疼痛也终于止息了。这段时间,利昂的存在让卓玲痛并快乐着。
卓玲住进204后,利昂不得不再次挤进大套间的外间。这是一个洗手间加一个储藏室改造成的,以便多出一个可以出租的房间。里间住着严梅春和女儿琳琳。利昂没撒谎,他们夫妇早已处于离婚边缘,说到原因,严梅春给出了另一种版本。她曾经历了一次宫外孕,差点丧命,之后便恐惧与利昂同房,心理上老怀疑对方沾了什么病。每次利昂跟她做爱,她都感到自己成为一桩强奸案的受害者。久而久之,利昂索性一下都不碰她了。
卓玲房间的一扇窗正对着洗手间。每个深夜,利昂最后一个洗澡,洗完后,他会轻轻敲敲卓玲的窗户,这是利昂对卓玲的约定。他说不看一眼就睡不着。卓玲拉开窗帘,两人隔层玻璃无语地对视。只需飞快的几秒钟。然后,利昂走进他和严梅春的房间,关上门。窒内的光透过门缝,在走廊的地板上定格成一条大约一寸宽的光带,在这孤零零的黑夜里格外明亮。看着这道光带,卓玲分不清充满内心的是幸福还是伤感。
那些日子,她非常用心地按捺着要喷薄而出的爱情之喜悦,想看到利昂,又尽量躲着他。为了呵护住自己的好运气,更长时间地留在这个国家,卓玲不敢惹恼任何人。
等稍有积蓄之后,卓玲让妹妹从国内批发了一些美发美甲器械寄了过来。利昂知道卓玲想利用业余时间做回老本行,很生气,冲她吼道:“你不要身体了?”卓玲被骂得心里甜滋滋的。利昂唠唠叨叨地:“你累倒了怎么办?唉,还能怎么办?我侍候呗!”卓玲故意气他说,“我就是要钱不要命!”利昂装出吓得要命的样子说:“你不要命,我怎么办?”这个情景,卓玲在内心里反来覆去地重温,尤其是从澳洲回来之后,无数次地泪流满面。在利昂之前,卓玲从未遇到过主动承担她生老病死的男人,哪怕只是用嘴说说。所以,尽管他未离婚,尽管他做着上不了台面的职业,卓玲还是在情网里越坠越深。后来,利昂说他就是那时认定卓玲和自己是同路人:为钱可以不要命。可能是因为前妻对情对钱都清心寡欲,所以他喜欢卓玲身上旺盛的改变命运的激情。
卓玲的第二职业也红火起来。因为投入不大,无需开店,卓玲的收费比市价低百分之四十。先是按摩院的小姐找她美发美甲,口碑不断扩散,后来甚至有小区里的住户也来找她理发。有时一天睡不上四个小时。在人的脱贫阶段,钱是人体最好的补药,连卓玲自己都惊讶她为什么一点感觉不到累,而且吃嘛儿嘛儿香。这一年,她有了一点积蓄,给管立强父子租了个两居室的电梯楼,让儿子第一次有了自己独立的房间。最有自豪感的是给父母买了房子,虽然是个面积不大的小平房,但总算让他们老有所居,也圆了自己多年的梦想。
卓玲都是在自己的屋里给顾客做美容美发美甲,顾客多了之后,她主动在每月初多给严梅春一些钱做水电费,而且,她给严梅春做任何项目都是免费的。在澳洲,做个头发要花上好几百人民币。卓玲越是忙,利昂就越发像个孩子似的缠着她,什么事都找她,胡子刚长出胡碴儿就要刮,头发刚剪几天就说这儿需要修那儿需要修的,结果越修越短。还动不动就找借口拔火罐或按摩。后来,竟赖皮地要卓玲给他做美容。卓玲不敢太搭理他,怕触怒严梅春,即使他们离婚之后,她仍然谨小慎微。就这样,两年过去,突然有一天,利昂拿着一张机票叫卓玲去珀斯,他说严梅春要向移民局告发她。卓玲来不及问为什么,甚至来不及去向老板小马来结工资便仓猝地收拾点东西赶往机场。她心疼那些美容美发工具,叫利昂给她寄到珀斯。利昂笑了,“到了珀斯,数钞票都得累得直喘,哪有时间干那个!”临登机的时候,利昂对卓玲说,“我们很快就能在一起了!”因为这句话,在到达风雨交加的珀斯时,卓玲丝毫没有逃亡者的悲戚感。对一个没有身份的人来说,陌生的地方反而更安全。不知为什么,她和珀斯一见钟情,她觉得自己在这里可以更加强大。
利昂之所以选珀斯,是因为他在这里打过工,他套用了国内曾非常流行的一句话“人傻、钱多、速来”来评价此地。
珀斯是个富裕而寂寞的地方,这意味着富有而无聊的男人也多。
卓玲刚在酒店安顿好便急着选开店的地址。正好是珀斯的雨季,虽打着伞,全身还是湿透了。她到各房屋中介拿信息表,然后开始每条街每条街地找,看到中意的房源就在地图上画下来。回到酒店,她通过电话将地点告诉在悉尼的利昂,利昂也拿着同样的地图一个地点一个地点地核对。有个地方很不错,但附近缺少一个停车场,下午五点多钟,卓玲看外面的雨小了一些,穿上湿衣服再次出去了,在他们圈定的地方转了一大圈,发现附近果真有个好大的停车场!那种激动的心情无法用语言描述,那不是一个停车场,而是她的新大陆——让梦想和爱情生根开花之地。卓玲狂奔到中介,没到一个小时就把房租下来了。那时,她想不到,在两年多之后,这块宝地将上演一场疯狂大追逐,移民局特工的一副手铐让她的澳洲梦梦断于此。
这家位于南珀斯的按摩院生意超乎想象的好,让卓玲的账户在短时间内就达到了从未敢奢望过的数字。那是段甜蜜而心慌的日,有钱有爱情,可是没有安全感,怕移民局,怕被利昂甩了,怕被人举报,怕快乐转瞬即逝,怕好运戛然而止……在她三十多年的岁月里,铁打的艰难流水的快乐已成固有模式。有时正兴奋地数着钞票,心会猛然咯噔一下,想,这么巨大的幸福,我的命担得起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