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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温暖的会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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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天一早,周至皓的大吉普车就开到了门口。依然马丁靴,卫裤,上身只穿了件白背心。虽然阳光足,但白天最高气温也只有十六度。呼之欲出的胸肌和胳膊上的肌肉都表明他是个常年健身的人。

    “老师好!”他跟卓玲打招呼。“老周,气色不错嘛!”他冲父亲说。

    老周和刘淑葭都没因为这声“老周”而大惊小怪,看来平时叫习惯了。

    “我这儿子是不是傻?不知道冷热,大冷天穿背心,夏天 30 度有时穿长袖长裤,不正常!”刘姨嘴上嗔怪着,但眼神里的爱意却不自觉地流淌出来。

    周至皓咧嘴灿烂地笑着,突然俯下身在母亲的脸颊上狠狠亲了一口。

    卓玲听到心脏咯噔一下悸动的声音,她自己从来没这样吻过母亲,甚至亲昵都没有。但她希望自己和管毅彤能形成这样的亲子关系。

    老周给儿子分派了一大堆的任务之后就去上班了。

    周至皓开始安装净水器,卓玲扫了一眼,他的工具都相当专业,整整齐齐码在一个箱子里。

    “需要我帮忙吗?”趁着蒸煮的东西都上锅了,她问。

    “我一个人可以应付,粗活儿,还是得男人来干。”这句话让卓玲心里暖了一下,她干过太多的粗活儿,为了家里冬天取暖,她能拉着一吨的煤车走两公里;站在夏日的骄阳里给马路浇沥青;为了两百块钱,她一个人卸过一车面粉,半夜三点回到家里,看见管立强搂着年幼的儿睡得正香,连开门的声音都没惊动他,她连烧水为自己下个方面便的力气都没有,她合衣躺下,腰背的剧烈疼痛让她无法入睡,心更痛:在这个世界上,没有人在乎她的安危苦痛。与此相比,刚到澳洲时在建筑工地上做外墙清洁真的不算什么重活儿。

    刘淑葭往外走,“周老师买了只鸡,让食堂给收拾好了,我去拿。”

    卓玲说,“我去拿吧?”

    “不用,你去了也不知道找谁,我骑自行车去,快。周至皓,你还想吃什么?”

    “看有没有生的猪大肠买点。”

    “不买!”

    “买!”

    “不能在我家吃那个东西。”

    周至皓笑,“那你问我想吃什么就是做做样子喽?”

    “别的可以,猪大肠不行,我看了都恶心,那味我更受不了,炒完那个东西锅就废了!”

    “我赔你一口新锅好吧?”

    “不行,这口铁锅,是从你姥姥那里传下来的。”

    “那我就用火烤,不点你的锅。”

    “那你不得用我的盆洗么?”

    “我赔你个新盆!”

    “不行,到时候厨房全是味,你能赔我个厨房么!”

    “我在外用火烤。”

    “那也不行,前面那家养猪了,猪闻到这味该难过了。”刘淑葭不再搭理儿子,骑上自行车走了。

    卓玲被这对母子逗得哈哈大笑,她听得出,周至皓其实是在和母亲逗嘴。一不注意,净水器放出来的水溢出大盆外, 卓玲慌忙地拿来另一个大盆接水,周至皓脱去鞋,搀起裤腿。

    刚要站起的卓玲重又俯下身来,摸了摸他的左腿:“很酷!”

    “酷吧!我自己又装饰了一下。大家都夸好看。”他拍了拍腿说。确切地说那条腿是由银白色金属、硅胶、海绵和贴在表面的荧光条等物质组成的。

    平生第一次触摸义肢,卓玲竟然没产生什么新奇或特别的感受,也许是因为他谈论义肢的口吻,仿佛那根坚硬的金属就是从他身体里长出来的。

    “你是个左撇子?”他问。

    “是的。”她没有躲闪,将左手伸到两人中间,自己认真看了看,实际上是让他也看一看。但这一伸,让她又想起自己少年时期的另一个外号:大爪子。她的手称得上丑,手很大,看上去像一个长年干体力活儿的成年男人的手。骨节有些变形,拇指、食指、中指的关节处有隆起并发黑的老茧疙瘩。回国后,她总是尽量把左手掩藏起来,学习用右手做事情。

    收拾好厨房之后,周至皓要去房顶上涂防水层。老周说雪融的那几天,天棚有点渗水。

    卓玲和周至皓屋里屋外配合终于找准了渗水部位。卓玲爬上屋顶帮忙。“小心小心!”周至皓紧紧拉住她从梯子上伸过的手。

    周至皓往裂缝处倒聚安脂漆,卓玲拿滚刷涂抹,手艺还在。

    “唔,手艺不错的样子,难以置信。”

    “这方面我是熟练工人。”

    “哦?”

    “我在工地干过。真的!十八岁开始,在老家的道路队和建筑工地当过临时工,这活儿对我来说小菜一碟。我去澳洲最开始也在建筑工地干活儿,主要是清洁外墙,一天干十一个小时以上,我都挺住了。后来去按摩院工作。”看着他没什么表情,她赶紧补充了一句:“不是那种按摩的。”她不知道为什么要把这个家人都不知道的秘密告诉他。

    “我明白,是推拿。”

    “对,推拿。”

    他指指她的左手,“一看你的手就知道了。”

    她略带尴尬地笑了笑:“用了很多办法都没把这些老茧去掉,磨掉了就长,而且比之前更厉害,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皮肤是有记忆的。”

    “啊?”卓玲觉得这个说法好新奇。

    “是的,皮肤,脂肪啊都是有记忆的。你为什么非要把它去掉?”

    “难看啊!”

    “如果你不按照别人的眼光去审美的话,没关系啊!老茧是个屏障,把疼痛、溃烂、感染都挡在身体之外。你想想看,在老茧生长出来之前,你曾经怎么样的痛过?我刚配上义肢的时候,接触的地方每天都被磨得流脓血,那时,最大的愿望就是这些结痂能快点变成厚厚的老茧。”

    感觉到泪水慢涌上来,她将脸扭到一边,看向远处。阳光折叠在瓦楞上,炊烟宁静,氤氲蒸腾,大地一半葱茏一半残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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