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第8章
灵姬很久没有做过如此香甜的美梦了。
梦里有一棵高耸入云的花树，树周云霞蔚然，微风似乎在蜜里浸过，透着沁人心脾的清香。
她站在树下，一手扶着树干，看向不远处的一家人。
一对面相和蔼的夫妇，身旁站着一高一矮两个少年。夫妇怀中各抱着一个孩子，圆乎乎的小脸分外讨喜。
“阿爹阿娘，让我抱抱妹妹吧？”
矮个少年伸出手，高个少年与他争执起来：“说好让我先来！”
那妇人佯怒，嗔道：“有你们这样的兄长，菱儿要被惯坏了去！”
一家子其乐融融，灵姬怔怔地看着，眼睛不知不觉中湿润了。
这是她的母亲。
这也不是什么陌生场面，是她久违的家人。
真正的家人。
一阵香风吹来，一家人都不见了。
灵姬焦急上前，想寻到他们的踪迹，却被狂风迷了眼。
等到狂风停歇，身后的花树也不见了，只剩下了满地枯萎的花叶。
野火在花叶底下燃烧，滚滚热浪扑面而来。灵姬热得直流汗，彷徨无措时，看见远处有个穿彩衣的小姑娘，怀里抱着个四五岁的男孩儿。
男孩儿身上扎着几支箭，一动不动地趴在她怀里，早已没了气息。
小姑娘呆坐着，像是吓傻了。
灵姬浑身发颤，泪如泉涌。
“长绎……”
伴随着这句话，风声停下了，耳边渐渐有了嘈杂的人声，似乎有人在呼唤她。
灵姬仿佛没听见，一步步朝两个孩子走去。
然而无论她怎么努力往前，她始终无法靠近他们，甚至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被黑暗吞噬。
“灵姬，醒醒。”
灵姬霍然睁眼，急促地喘息着，涣散的眼神久久无法聚拢。
眼前晃动着绰绰人影，还有人对她说话，灵姬只觉头疼欲裂，什么都听不清，烦闷之下，脾气就上来了。
“……住嘴。”
周遭终于安静了。灵姬疲倦地闭眼，想再睡会儿。
有人轻笑一声：“呵……脾气不小。”
话音刚落，宫人们只觉白影一闪，就看见灵姬卷着被褥，蜷缩在床帐一角，表情甚是惊恐。
宫人们面面相觑，不约而同地看向褚行瑜。
殿下竟然如此害怕摄政王？
旁边的楚恂看不下去，呵斥着遣退了所有宫人，只留下了采荷。
他瞟了褚行瑜一眼，慢慢靠近床榻，朝灵姬伸出手：“阿姐？”
褚行瑜看见灵姬乖乖挪向楚恂，甚至楚恂给她喂药都没有半分抗拒，便有些不悦。
等到一碗药见了底，褚行瑜淡淡开口：“陛下先去休息，此处有我就好。”
楚恂目光一紧，正要拒绝他，却听灵姬轻声说：“陛下先去吧。”
“阿姐？！”
楚恂满脸愕然，根本没想到灵姬会让他走。褚行瑜看着好笑，随便唤了个内侍，将他请出去了。
寝殿里只剩下他们两人。采荷见灵姬不说话，便壮着胆子提醒褚行瑜：“殿下，公主还病着，奴婢斗胆送殿下回府？”
褚行瑜像是没听见，自顾自地解了衣带。
灵姬与采荷都白了脸。灵姬急忙提醒：“殿下，我身子不适……”
褚行瑜觉得好笑：“既然身子不适，为何不让陛下陪你？”
见他要上|床来，灵姬更着急了：“这是掬翠宫，不是你的王府！”
让人知道他留宿掬翠宫，她还有什么退路？
采荷更是急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了，见褚行瑜坐在床沿，扑通一声朝他跪下：“殿下！”
然而褚行瑜上了床，只是给灵姬盖好被褥，又试了她额头，“还有些烫。既然身子不舒服，就快睡吧。”
灵姬心中忐忑，见他没有多余的动作，便小心翼翼地道：“那我睡了？”
褚行瑜唔了一声，又看向跪在地上、表情呆滞的采荷：“去外头找丹浓，本王看会儿书再睡。”
灵姬这才注意到外面已经黑透了，殿内也点了灯，不知什么时辰。
褚行瑜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淡淡地道：“你病得突然，我得了消息便进了宫，守了你一整天，现在已是亥时。”
灵姬小声问：“太医可曾说过什么？”
恰好采荷送书进来，他侧身拿起，“只说你最近受累，要多休息。”
他说这话时，表情有些不自然。
太医说得很委婉。他亦心照不宣，所以今晚特意留宿此处贴身看护，也没打算折腾她。
灵姬抓着被褥，忐忑地说：“那，我先休息了？”
褚行瑜皱眉：“你说过了。”
灵姬咬了咬唇，“那你记得明早悄悄离开，别让人看见。”
褚行瑜面露不悦，但见她小脸苍白，满面倦怠，到嘴边的话就咽了回去。
“知道了。”
次日清晨，褚行瑜依言悄然离去。内侍将此事报给楚恂时，他顿时松了一口气。
内侍提醒他：“长公主殿下尚未痊愈，奴婢看见摄政王的书册还留在掬翠宫，说不定今晚还要来。”
楚恂额头青筋暴突，烦闷地道：“他只要别让人发觉，朕总有法子遮掩下去。”
只要皇姐名义上还是清白的，他总有机会……
楚恂在衣袖中握紧了拳。
内侍欲言又止。楚恂不悦道：“还有何事？”
“但是京中已传遍了，说长公主要下降摄政王府，就连嘉佑寺的事都传得沸沸扬扬，都说摄政王对长公主一片真心……”
后面的话，内侍不敢说。
难道要他告诉楚恂，外面风传摄政王为了讨长公主欢心，才迟迟不夺位？
他还想多活两年。
楚恂一愣，这才想起还有几个贵女一同去过嘉佑寺，不禁懊恼。
他怎么就忘了，还有几个碎嘴的！
散朝以后，几名老臣偷偷来找楚恂，也提起此事。
楚恂强忍怒气：“朕绝不可能出卖皇姐！”
老臣苦口婆心地劝：“陛下，小不忍则乱大谋。若能用长公主安抚褚行瑜，我们方能得以喘息，以图日后……”
楚恂坚决不同意：“此事休要再提！”
老臣声嘶力竭：“陛下！这不是出卖长公主，为了朝廷江山，长公主定能理解陛下的苦心！等到诛灭褚贼，陛下大可将公主迎回宗室，再为公主寻觅良人。”
楚恂还要反驳，忽然想到什么，沉默下去。
他亲眼看见褚行瑜在皇姐面前不设防备，若能利用机会……
一个大胆的想法在他心中盘旋。
楚恂目光闪烁，顿时缓和了脸色。
“朕有一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