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清醒
柳俊凡听到声响，转头扎进病房里，去查看叶熙的健康状况。
葛易寒也闻声而去，准备跟进去。我一把拦住他，看他一脸懵的样子，我对他发出警告，说：“我知道你是急脾气，有时候说话口无遮拦的。但叶熙才刚醒，有些话你现在不要问，他爸爸还没脱离危险，你待会儿可千万别提这件事！”
“我知道。”葛易寒点点头，答应我之后，他立即进了病房。
病房里。
叶熙的脸色已经不像之前被送来时那样潮红了，反而毫无血色，脸色苍白得像一页白纸。
医生给叶熙量过体温和血压之后，又做了一系列的检查，看叶熙的健康状况已经没有大问题，医生才放心离去。
医生刚走，容心就一把扑到叶熙身上，抱住他，“哇”的一声哭出声来：“你知不知道你吓死我了！差一点，就差一点，我就见不到你了！”
叶熙被容心抱着，抬眼看了看我们，苍白的脸色因为害羞有了些许血色，他难为情的笑了笑，想推开容心，可能因为刚刚醒来，身体还没有恢复，他连推开容心的力气都没有。
他拍了拍容心的后背，以示安慰。
看到叶熙被容心抱着，想推开又推不开的囧样，我忍俊不禁，打趣道：“叶熙，容心可是你的救命恩人啊，要不是她，我和葛易寒都放弃寻找你了！你就让她多抱一会儿吧！”
“是啊。”葛易寒指了指容心，附和道：“这丫头和你是有天生感应的，要不是她预感到你可能出事了，我们也不可能及时去救你！”
叶熙看了看抱住他的容心，眼底闪过一丝诧异，可能是声带有些受损，叶熙的嗓音有点沙哑，他问：“我爸呢？”
万万没想到，叶熙醒来后的第一句话，就是问他爸爸的情况。他突如其来的调转话头，引得我们面面相觑。
“叶熙，你爸爸没事，他在另外一个病房。”还是柳俊凡反应快，为避免叶熙担心，他迅速接话，说道：“你现在应该关心你自己，你刚醒，要养好身体，等你爸爸醒来，你才有精力去照顾他。”
“他…是不是还没有脱离危险？”叶熙垂下眼帘，眼神有些落寞。
感受到叶熙的低落，容心止住哭泣，慢慢放开他，握了握他的手，流着泪骂道：“你这个没良心的，我们这么多人担心你一个，生怕你出事！你倒好，醒来第一件事就是关心那个杀人凶手…”
“容心！”柳俊凡担心容心关心则乱，胡乱说话，立马出声呵斥住她，让她别再说话。
容心抬头，看着柳俊凡，撇着嘴，一副受了天大委屈的样子，说：“我知道…我知道那是叶熙的爸爸，可…可再怎么样，他也不能自杀，又谋杀自己的儿子啊…我才不管他是谁，只要他伤害叶熙…我就跟他拼命…就算是叶熙的爸爸也不行！”
听着容心的话，叶熙两眼无神，空洞的望着前方，他的眼睛通红，布满了红血丝，随着容心的哭诉，叶熙的眼角边，两行清泪悄然落下。
“叶熙你…”看到叶熙落泪，葛易寒皱紧了眉头，他想上前说点什么，可张了张嘴，却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叶熙的嘴角勾起一抹冷笑，衬着他脸上的泪水，显得更加悲戚，他嘲讽道：“是啊，你们是我的朋友，都那么在意我的死活…为什么和我生活了十几年的亲人，却想杀了我呢？”这句话还没说完，两行泪就像断了线一样，又掉了下来。
听到叶熙的自我讽刺，我的心像针扎一样难受，这个少年，和我一般大，却承受了太多这个年纪不该他承受的东西。
看到叶熙脆弱的样子，容心再也绷不住了，她再次伸手，把叶熙拥进怀里，带着哭腔安慰道：“没关系的…没关系…从…从现在开始，你不再是一个人面对这一切…你有我…我们…我们都会帮你的…”
叶熙抿紧嘴巴，神色动容，他伸手，紧紧回抱住容心，或许是容心的话打动了他，他的压力似乎得到了释放，叶熙把头埋在她的肩上，低声痛哭。
他一个人坚持了这么久，现在，他一定很需要一个肩膀吧？
看着叶熙在容心的肩头上哭泣，我拉着葛易寒，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
门外，柳俊凡比我们更识趣，率先退出病房，他等在走廊边，看着医院墙上悬挂的电子显示屏，说道：“十二点了…”
我抬头，看着墙上的时钟，叹了口气，附声道：“是啊，又是新的一天了…”
葛易寒坐在椅子上，看着时钟，没有说话。
这天晚上，我、葛易寒和柳俊凡，我们三人就一直坐在椅子上，呆呆的看着显示时钟的那块屏幕，什么话都没有说。
也许，葛易寒他们和我一样，因为叶熙的事久久不能平静。或许他们也在替叶熙悲伤，替他难过。我一直以为，叶熙被虐打这件事，最后可以善终，可当事实的真相摆在面前的时候，我们不得不接受现实的毒打。
是我太天真，以为事情没有那么糟糕，当叶熙被葛易寒从房间里背出来的那一刻，我已经开始懊悔，感觉是自己的不作为才造成这样的局面。
有了这件事的影响，我突然觉得葛易寒说的话还是很在理的，他说的对，如果明明有能力去帮助叶熙，我们都应该力所能及的去帮助他，而不是一味的遵循叶熙的意见。所以当柳俊凡和葛易寒争吵着是否寻找叶熙的亲生父亲时，我选择站在葛易寒的一边，支持他们去找。
毕竟，如果叶熙的爸爸没有挺过危险期，那叶熙就会变成孤儿，他今后将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他要怎么独自面对剩下的人生？
在我们决定好寻找叶熙亲生父亲的第二天，医院打来电话，向我们报喜，说是叶熙的爸爸已经度过危险期，从重症监护室转到普通病房了。
在得到这个不知是悲是喜的消息后，我和葛易寒他们一致决定，避开叶熙，私自去会一会叶熙的爸爸，看看经历这次生死过后，他对叶熙的态度是否会有转变。
本来约定好这周末一起去看叶熙的爸爸，没想到柳俊凡临时变卦，取消了和我们的约定，而葛易寒两兄妹，也因为家族事务，还在半路的时候就被叫了回去，一时半会儿也去不了了。
我站在医院大门外，抬起头，看着医院高大的建筑，不由的叹了叹气。一想到我将要独自面对叶熙的爸爸，我就变得有气无力，我低头，看着手上提着的果篮，给自己打气：我今天代表的是正义小分队，承载了重要的任务。别怂，我只是来试探试探他的态度，别的一概不管！
心理建设做好以后，我深吸一口气，鼓足勇气，迈向大门。
还没走到叶熙的爸爸所在的病房，就看到病房外乌压压的围了一群人，他们齐刷刷的看向病房里面，好像在讨论什么，好不热闹。
看到门外囤积的人，我意识到事情不对，赶紧扔下果篮，飞奔过去，好不容易拨开人群，这才看清楚里面的情形。
一群保镖一样的男人架着一个身形消瘦的男人，那男人满脸胡渣，呈现半睡半醒的状态，似乎是喝得烂醉的模样。而那早已醉的昏天暗地的男人，就是原本应该躺在病床上，并且刚从重症监护室转到普通病房的叶熙爸爸。
他怎么又喝醉了？这可是在医院啊，他哪里来的酒？
我向前走去，刚走两步，就看到叶熙站在病房的角落里，神色黯然，一脸悲伤的看着他爸爸。他的脖子通红，脸上还有一个清晰的手掌印，看样子，是刚才他爸爸的杰作。
叶熙的旁边，站着原本和我约好却又失约于我的柳俊凡。
保镖们把叶熙的爸爸扶到床上，刚松手，他就像一滩烂泥一样的倒了下去。
叶熙爸爸颤颤巍巍的支起身子，艰难的从床上爬起来，他刚起身，柳俊凡的拳头就毫不留情的挥了过去，一把呼在叶熙爸爸的脸上，随即，叶熙爸爸的嘴角流出鲜血，掺着他满脸的胡须，看起来有些瘆人。
柳俊凡的这一拳完全在我们意料之外，看到自己的爸爸挨打，叶熙惊了一小会儿，慌乱的冲上去，拦在他爸爸面前，替他爸爸辩解：“俊凡哥，我爸他…他…”
“他简直就是个混球！”柳俊凡冷笑一声，愤怒的眼睛有些泛红，他咬牙切齿的对叶熙爸爸说：“在医院里都还不老实，简直是无药可救！所有人费尽心思的救你，你倒好，醒来以后就是想方设法的找酒喝，喝得烂醉如泥还发酒疯！你自己看看，看看你儿子，你面对他，你不觉得愧疚吗？”
叶熙爸爸被叶熙支棱着，吃力的撑起身子，他半眯着眼睛，望着叶熙，呵呵的笑了笑：“愧疚？我需要对你愧疚吗？我本来就是一个残废，是个一无是处的人！谁要你们救我！”说完这句话，他狠狠推开叶熙，在失去平衡的情况下，他又重重的向后倒去。
叶熙通红着双眼，他也才醒来不久，身体还很虚弱。他任由爸爸把他推开，无力的看着他爸爸，眼神里全是数不尽的哀伤。
周围围着的人越来越多，他们看着屋子里的景象，开始指指点点，嘈杂声夹杂着医院呼叫器的声音，让病房里看起来更加混乱。
柳俊凡对身边的保镖使了个眼色，保镖们便走到人群中，开始驱赶围观的人群，让他们快快走开。
幸亏我在柳俊凡身边也算是熟面孔，有个保镖认出我，他在驱散周围的人时，顺便把我从人群中拉了出来。
我走进病房，看着像烂泥一样颓废在病床上的男人，轻叹了一声。我走上前去，扶起他，看着他迷蒙的双眼，轻声问道：“其实…你当时自杀的时候，是不是也犹豫过？”
叶熙的爸爸微微一愣，他的眼睛有了一秒的聚焦，然后又迅速恢复到朦朦胧胧的状态，牵强的扯了扯嘴角，若无其事的问道：“你是…上次来我家骂我的丫头？”
“嗯。”我点点头，继续说道：“叶熙说，他是在给你盖被子的时候觉得犯困，就在你旁边小睡了一会儿，可是…我们却是在房间里面发现叶熙的…是你把他挪进屋里的，对吧？”
叶熙猛地抬头，眼睛瞪得溜圆，不可置信的看着我，问道：“静依，你说…你说什么？”
我笑了笑，看着叶熙，温柔的拍了拍他的肩膀，对他说道：“你不是说过吗？你爸爸只有喝酒的时候才会犯病，他犯病的时候才会打你。其实平时，他正常的时候，还是关心你的，对不对？”
“嗯。”对于我的观点，叶熙毋庸置疑，肯定的点点头。
听到我说叶熙爸爸关心叶熙，叶熙爸爸哈哈大笑，像听到了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一直笑个不停，嘲讽道：“我？哈哈…我现在恨不得杀了他！你还说我关心他…哈哈…”
柳俊凡看到叶熙爸爸的态度，皱着眉摇头，像看疯子一样的看着叶熙爸爸，指着他，对我说道：“你看他那样，他哪点像是关心叶熙的样子？你看看叶熙身上，叶熙的伤哪里不是因为他才造成的？”
“不不…我知道静依的意思了…”叶熙眨了眨眼，别过脑袋，惊喜的看向他爸爸，问道：“爸，我记得我当时是在沙发上睡觉，是不是你…是你把我从沙发上带到卧室的？对不对？”
“那又怎样？”叶熙爸爸阴沉着脸，闷声说道：“你占了我的位置，我当然要把你拖走了！”
“啧啧…”我摇摇头，倚靠在柜子边，充当福尔摩斯的角色，对他分析道：“强词夺理！你的火盆明明是放在客厅里的，叶熙占了你的位置，你直接把他扔到地上就好了！你想杀他又自杀，直接把他扔火盆面前岂不更省事？你一个残疾人，还要大费周章的把他挪到离炭盆最远的卧室里，这说明什么？”
“说明在我爸的内心，还是不愿意伤害我的！”叶熙轻声说道，他的眼睛布满血丝，还有些浮肿，眼睛直勾勾的盯着他爸爸。
我赞赏的点点头，指着叶熙的爸爸，幽幽的说道：“你想死，但是在面对叶熙的时候，你也挣扎了很久吧？”
叶熙爸爸低着头，不再说话，他擦了擦下颚的血，歪歪斜斜的倒在床上，闭上眼睛，佯装睡觉。
看到这一幕，柳俊凡收起眼里的怒火，若有所思的望向叶熙。
而叶熙站在一旁，紧锁的眉头也缓缓展开，轻轻的笑了，刚才的愁恼烟消云散。
我拍了拍叶熙的手臂，让他放宽心，既然已经知道了叶熙爸爸的心里还是有这个儿子的，那事情或许还有转圜的余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