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五八、爱之欲生,恨之欲死
如果是杜晚棠的话,他一定安排了明面的防守,还会安排几个应对不测的暗桩。尤其像宫新、杜力那样的心腹,除了主人的命令,谁去刷脸都没用。
他不得不得承认,当年是他的青涩和幼稚,害得杜晚棠出事。
“你明明那么信任我,将旅行的工作都交绐我安排,我却……是我该死。”
阿秋轻轻握住他负伤的手腕,在他怀里哭得发抖。
杜晚棠胸口闷闷的,眼底也有些酸涩。当年这件事,他调查过,却一直没深入看过报告。
他不想看,也不愿看,更害怕看。
这个世界上,再没有比爱人的背叛,更让他恐惧的东西。
“不是你一个人的问题。”他哭得杜晚棠心疼,摸了摸青年的头发,安抚道:“也有我自己的问题,你还是个孩子,我却把你当熟练的老手来用,甚至没做好给你兜底的准备。”
他自己在江湖里摸爬滚打,早年吃了无数暗亏,这才熟悉世道黑暗,但是面对稳重的阿秋,他竟忘记那时的阿秋还是个初出茅庐的孩子,把自己身家性命压在阿秋身上,是他自己太过托大。
非要清算责任,他们两个,一人一半。
阿秋深吸一口气,抬头望着他,哭着说:“不是的,你没有错,是我、是我不好,你不要替我说话,都是我的责任……”
杜晚棠听他急吼吼地抢责任,苦恼一笑,揉了揉闷痛的鬓角。
“好了,我头疼得很,你别闹。”
阿秋连忙闭上嘴,杜晚棠拍了拍他,“睡吧,好好睡一觉,有什么事明天再说。”
阿秋知道,明天他好一点,清醒过来,又会变成那个精明冷冽的“棠爷”,会用那双清冷的眼睛看着他,在那双眼睛的注视下,阿秋总是战战兢兢,生怕自己做错事,让杜晚棠失望。
他害怕那样的杜晚棠,不管他说什么,做什么,那双眼睛里总是挑剔的眼神,无声地质疑着他说的每一个字,做的每一件事。
“不、不要明天说,我今天就要全部告诉你。”
杜晚棠被他闹得头痛,眉间微微浮现厌烦。
阿秋想他耐心快用尽了,抢在他开口训话之前,孤注一掷道:“我的确怨恨过你,但不是恨你那一枪,我是恨你那一枪之后,丟下我一个人,转身又抱着别的男孩子!我怨你扔下我们的感情,怨你弃我如敝屣,哪怕你恨我杀了我都行,可你不该轻描淡写,把我当成个陌生人扔在地球另一边!”
杜晚棠好一阵没搞懂他在说什么,昏沉的大脑整理着错乱的记忆。
阿秋注意到他目光里的温度在退却,熟悉的冷冽仿佛冻结的冰面,迅速扩散。
他清醒了,哪怕还在病中,杜晚棠也彻底清醒了。
阿秋最怕他冷冷不说话的样子,黑白分明的眼珠,让阿秋想藏起来的胆怯无所遁形。
“我……的确糊涂过,想过要把你关起来,让你失踪,从此以后只属于我一个人。可是我没想过联合赵普绑架你,是万波告诉我你的专机被劫持。我知道你在赵普手里,才假意和他合作。我不是在编造谎言骗你,杜力能证明我的清白,可是他受了重伤……”
阿秋把自己的心里话全说给他听,没有任何描述,直白地讲出真相。
“算了,你肯定不信吧……”青年苦笑,这个苦涩的笑挂在他泪痕斑驳的脸上,滑稽得一如他的人生。
他低下头,准备从杜晚棠床上滚蛋,一直沉默的男人突然开口,说的却是句和前面的话题不相干的话。
“脸怎么了?你受伤了?”说话间,杜晚棠摸索着拧亮床头灯。
刺眼的光线驱离黑暗,阿秋不及躲闪,抬手遮挡灯光,偏过脸去。
杜晚棠看他一副要跑的样子,沉声道:“你今天出了这个门,就再也别回来了,以后不管你说什么,我都不会信。”
阿秋僵硬着没敢动作,最终还是杜晚棠拨开他的手,露出他凄惨的脸。
他脸上受了不少伤,杜晚棠把他拽近点一看,那些伤像是玻璃飞溅割伤的。
“你出了车祸?还是遭遇了爆炸?”
阿秋抿着嘴,不敢看他,杜晚棠冷笑:“哑巴了?折磨我的时候不是挺会说吗?”
青年垂下头,嚅喏道:“电梯事故。观光电梯,掉下去了。”
杜晚棠看他脖子的伤蔓延到衬衣里,抬手勾住他领口,无力的手没能解开他的衣扣,只得命令道:“解开。”
阿秋不想解,被杜晚棠神色严肃地盯了几秒,他败下阵来,慢慢解开领口。
衬衣前襟只打开一道缝,但依旧能够看得出,身上的伤比脸上严重多了。
“脱了。”杜晚棠要看清他的伤情。
阿秋揪着领子,抗拒道:“就这么一点,没什么好看的。”
杜晚棠沉吟道:“嗯,行。你滚吧,再也别让我看见你。”
青年张了张嘴,想到自己朝不保夕,刀口舔血的日子,或许明天就会死于非命,真的有可能再也见不到
他妥协了,拨开领口,慢慢褪下雪白的衬衣。
年轻的身体愈加成熟,只是比起记忆中的样子,他又多了许多伤痕。
新伤覆旧伤,触目惊心。
杜晚棠暗暗咬着下唇,齿关不受控制地轻颤。
这是他曾经视若珍宝的孩子,是他宁可放弃争斗,把这偌大家业拱手相让的人。
他想逃离阿秋是真的,他恨阿秋的背叛也是真的,他此时的后怕和心痛,更是真的。
“你,究竟怎么回事?”他不信电梯好端端会出事故。
“……就……正在调查。”阿秋终究没说多余的话,杜晚棠还病着,他最近遭遇的凶险,告诉他,只会让他担忧罢了。
初春的夜晚还挺凉,阿秋晾了这一阵,肌肤冰冷。
杜晚棠看他要穿回衬衣,出言道:“去换身舒服的睡衣,这样子睡不安稳。”
阿秋喏喏答应,奁拉着脑袋下床去找睡衣。
杜晚棠瞧他蔦葆的,再没“秋爷”那股坏劲儿,逐渐回过味儿一一阿秋哭哭啼啼,问他若是他死了,他会不会想他。八成是因为,他这几天真与死神擦肩而过。
杜晚棠对自己的心好生无奈。
他几次大骂阿秋,要看着阿秋败亡。
可是到了阿秋实实在在会死,他这颗残破的心脏,又像是要随阿秋殉情一般,痛得要他的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