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登高
“哈哈。”一局毕,莫非白笑得开怀,“行洲,难得上山一趟,可要在这里多住几天。”只有和顾行洲下棋才有这种畅快淋漓的感觉。
“既然先生都开口了,行洲再不答应就显得却之不恭。”南宫说得一板一眼的模样一点也不像和苏篱安相处时的随意。
“小娃儿的伤口都包扎完毕,我们的棋也下完了。这会儿有的时间来考考这小娃儿。”莫非白笑眯眯的对小叶招了招手。
叶知秋有些紧张的望着苏篱安,苏篱安轻轻的拍了拍他的肩膀柔声说道:“想到什么就回答什么,莫堂主不会为难你的。”
叶知秋微微点头:“小叶知道了。”便走到莫非白的跟前,恭敬的喊了声,“莫堂主。”
叶知秋静静的站在莫非白的面前,忐忑的等待他的发问。
莫非白上下打量叶知秋后便开口问道:“小娃儿,叫什么?今年几何?”他的声音与方才相比少了几分和蔼多了些严肃。
叶知秋连忙答道:“叶知秋,再过几个月就十一了。”
“知秋,你为何要进悦微堂?”
这个问题之前苏篱安也问过,叶知秋不知是否要将那日的回答告知莫非白。他的回答在这世上也许只有苏哥哥会认同而已。
见叶知秋低头沉思不语,莫非白再次问道:“知秋,你为何要进悦微堂?”
叶知秋抓了抓衣摆深深吸了口气,开口说道:“知秋想要改变命运的不公,为何同是阙国子民,只因出生的不同便是云泥之别。知秋想要让天下人人知道,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就算是平民出生不依附世家大族也能封侯拜相。”
在苏篱安不经意的教导之下,一些平等的思想在叶知秋的心中播下了种子。
叶知秋这话一出口,莫非白和顾行洲都愣了半晌。
平民之中也有人通过科举为官,但官居五品已是极限,想要封侯拜相根本就不可能。王侯将相宁有种乎这种离经叛道的观点,是他们从来没有想过的。
“王侯将相宁有种乎?”顾行洲低声的念叨着。
阙国历代官吏将领都是从世家大族和累世公卿中选拔。有一小部分从平民中选拔,但严格的教育控制使得这些人也要依靠权贵豪门。王侯将相宁有种乎,倒是对“龙生龙,凤生凤”提出了质疑。
英雄莫问出处。有什么东西在顾行洲的脑中一闪而过,也许……
“恳请先生收下这个学生。”顾行洲朝莫非白行了一个大礼。
以他的身份,根本不必给莫非白行大礼。
莫非白连忙将他扶起,疑惑的问道:“为何?”
“先生也不是迂腐之人,难道不想看一看将来知秋有何作为?”顾行洲以一种期待的眼神看着站在不远处的叶知秋。
“有趣,实在有趣。”莫非白也不是一般循规蹈矩的人,从叶知秋的话语中似乎看到一种可能。
叶知秋低着头,心里十分的忐忑,不知莫非白是否要将他留下。
静默的等待中,时间变得更加的难熬。
“知秋,你留下吧。”
欣喜之情油然而生,叶知秋连忙跪下,以额触地足足磕了三个响头:“先生。”
非白带着叶知秋熟悉悦微堂的环境,屋内便只剩下苏篱安和顾行洲两人。
“篱安,跟我下一盘棋如何?”
苏篱安摇了摇头说道:“我不怎么会下棋。”
顾行洲坐在榻上静静的盯着没有任何棋子的棋盘,一脸平静。
在悦微堂中的顾行洲与平时不太一样,似乎少了些随性多了几分别的什么东西。不知为何苏篱安的心底突然冒出这样一个奇怪的念头。
苏篱安的摇头的幅度很小,但还是被顾行洲看到,他轻笑道:“我也闷得慌,我带你到一个好地方。”
原来悦微堂所在的那片平地并不是这里的最高点,在它之上的一处断崖才是。
站在断崖边上,放眼一望,缭绕的云雾之中山峦叠嶂连绵不绝,除了脚下的悦微堂看得清楚外,繁华的水城只能隐约看到些许轮廓,而那奔腾不息的洛水河也化作了一条细细的反射着阳光的银色缎带。
原以为只有在像边城那样的北塞之地才能看到雄浑壮美之景,不想在这婉约如女子般的水城也能一见。
绝壁之上,只要稍稍向前踏出一步,便会坠入深渊。
“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天地之间,人是怎样的渺小,心胸被无限的放大放宽。
一种直击心灵的震撼让苏篱安忽略了周围的一切,脱了纱帽,仰头、闭眼、张开双臂,让自己融入这方天地。
对于篱安的反应,南宫澈并没有惊讶。对于能教叶知秋说出“王侯将相宁有种乎”的人,必定喜欢这壮丽辽阔的景色。
顾行洲将目光从篱安身上移开投向脚下的秀丽山水,眼中有着势在必得的决心。
“如何?”顾行洲转头问道。
“很美!”苏篱安缓缓睁开双眼郑重的对顾行洲说道。
第一次直视苏篱安的双眼,南宫澈有些失神。
那深潭般的双眸一眼望不到尽头,似好像简单易懂又复杂难解。这不是一个少年该有的复杂眼神,但在“他”的身上却不显突兀。
毁容之后狰狞的容貌和那云淡风轻的气度,让人觉着“他”就该有这样的双眼。
“你是个有故事人。”
苏篱安听着,嘴边露出一抹苦笑,“谁没有故事?”只是她的故事离奇了一些。
两人久久的凝望着脚下的风起云涌。
在这一刻,他们依旧是他们但有些东西已经有所不同。
悦微堂,南院。
“莫堂主,小叶呢?”
“商书正带着他熟悉环境,等下就会过来。篱安,知秋学过哪些典籍?”
“典籍之类的书籍都是知秋自己看的。”对于阙国的典籍文章,篱安并不熟悉,想教也无从下手。
“哦?”莫非白抬头看她,“听知秋说,‘王侯将相宁有种乎’也是你告诉他的。老夫很想从你这里听到更多的惊人之语。”
顾行洲道:“想不到篱安倒是个藏才之人,如果不是知秋语我等还将蒙在鼓里。”
“篱安只是鹦鹉学舌而已,不敢在莫堂主面前班门弄斧。”苏篱安说得十分的诚恳,只要是阶级社会便不能轻言政治,这点她还是懂的。
“苏哥哥……”叶知秋欢快的跑到篱安的身侧,“苏哥哥,好看不?”
叶知秋双手展开,在苏篱安的面前转了一圈向她展示新换上的白色长衫,那顽皮的样子一点也不像房内回答莫非白问题的老成模样。
少年还不到束发的年龄,齐腰的长发披散着,衬得清秀的五官更加精致,白色长衫随着他的转动而轻轻扬起,可以想象几年之后便会是一位翩翩少年郎。
“这衣服,很适合你。”苏篱安宠溺的摸了摸小叶的头,“知秋长大了。”
“真想让哥哥看看。可惜今日不能回去。”
“叶知秋入学慢,将要在堂里待很长一段时间,就连每月的休假也不一定回去,不过倒可以到堂里探望。”莫非白不紧不慢的说着,“行洲要在这里短住几日,篱安不如也住下。”
想到家中的宝宝,苏篱安还是婉拒莫非白的好意,对叶知秋细细的嘱咐一番便坐上马车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