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采买
几点璀璨的星子点缀着墨色的夜，明月之下断崖之上一个修长清瘦的身影迎风而立，晚风吹乱了他那半披的长发，拂起了他那白色锦袍的衣裾，翩翩然如乘风欲飞的仙人。
“公子。”一个清秀的青衣少年高兴的朝那个身影奔去。
一个玩世不恭的声音响起：“雪暮，你和太子处得不错。”
刘雪暮停下脚步，低头看着插在他脚趾前的小刀，撇了撇嘴说道：“公子，你又欺负人。”
那人转过身来，如水般的月光倾泻在男子有着复杂纹路的银质面具上，有着说不出的诡异与邪惑，嘴角微翘，“还能活蹦乱跳的，看来他已经信任你了。”
“公子，你该庆幸我还能活蹦乱跳的。这信任可是我拿命换的，帮他完成了几个危险任务差点连命都没了。公子，我发现了一件有趣的事。”说到这里刘雪暮故意停了下来，想要银狐公子开口询问。
等了半晌，银狐公子依旧一副不热心的模样，刘雪暮有些不甘心的说道：“真没趣，我说就是了。为了保水城刺史，三皇子割了好大一块肉，将户部侍郎位置让了出来。可怜那顾行洲先九死一生逃出生天，后协助黜陟使查案，结果就处置了几个小喽啰。”
银狐公子眯着眼睛上下打量着刘雪暮，眼角微挑道：“那你可知顾国公御书房掌掴周国舅。”
刘雪暮眼睛睁得大大的，激动的说道：“无论如何，顾国公还是那个一言不合就动手的顾国公。”
顾国公是阙国仅存的三国公，顾家以武传家，是走纯武官的路子，武人性子直爽，看不惯文官的一些弯弯绕绕和背后阴私，有时一言不合就拳手说话。
自从二十年前的那场变故后，顾国公已许久不曾与人动手，这次顾行洲遇难并不是意外而是早有预谋，朝廷有和稀泥，气得顾国公直接动手。皇上不知出于什么原因，不但未怪罪他，还加以安抚。
“那几位皇子已经斗的愈加厉害了。顾国公此举也是出于无奈，提醒那些人不要以为他们顾家好欺负。”
银狐公子的声音轻飘飘的，却听得刘雪暮心中直打鼓，“这才不到一年时间，有贤王之风的四皇子坠马而亡；年仅七岁的八皇子，聪慧异常，却死于一场风寒，稚子何辜。再这样下去，阙国不知会乱成怎样？”
“自古皇家无父子,从来帝王少兄弟。”
刘雪暮被银狐公子轻轻飘飘的眼光看得头皮发麻，这样笑容这样的目光，明显是让他不要再废话下去。
刘雪暮轻咳了几下，收敛起脸上不恭的神情，说道：“公子有何吩咐。”
“嗯，过几天那人就会到达水城，一切按这里说的做。”银狐公子将一封信递给刘雪暮。
刘雪暮离开后，银狐公子若有所思的望着夜空中的明月。
朝廷纷争离苏篱安很远，现在她想着就是怎样打理哈这个小家。
白日苏篱安将陈都尉赠田一事跟李嫂江叔说了，本来她还以为十亩地很多，但在江叔的科普下才知道这田还是少了。
陈都尉所赠的水田为上好的良田，水稻一年一作制，风调雨顺时亩产可达四百斤，一年就四千斤。但阙国并不是按你手上有多少田地缴纳租庸调，而是以“人丁”为本，每丁每年要向国家缴纳粟二石，未成丁减半、定量的绢、绵、布或麻。
粟二石，一石是一百二十斤，二石就是两百四十斤。苏篱安他们一共成丁两人，未成丁四人，一年就要缴纳租八石，共九百六十斤，剩下三千余斤，每天人均口粮不足一斤半。
还有要考虑买些人丁，现已四月底，五月初那十亩水田就要插秧了，不然就赶不上收成。
苏篱安想了想也是，待她去了济善堂坐堂，江叔和叶知天带人进山找古心老人，叶知秋又去读书，家里就只剩李嫂和宝宝了，李嫂一个人根本无法既带孩子又做饭洗衣。
古人百姓生活艰难，诚不欺我。
苏篱安在床上翻来翻来覆去的睡不着，原先楚寒留下的几千两银票她还觉得挺多的，不料院子一买定居下来，柴米油盐都要钱。
第二日苏篱安一早醒来，就跟着江叔到西市去看看，看是直接采买还招佃户。
俗话说东贵西贱，西市靠近城西，主要为贫民的聚居区，地势较城东低洼，屋子多为土坯矮屋，地上还是泥地，湿漉漉的，有些不讲究的人家，直接将回龙汤在门口一倒就了事，加上牲畜的粪便味、浓郁汗酸味、甜腻的劣质香粉味，空气中的味道不算好闻。
苏篱安小心翼翼的走着，突然有人撞了她一下，就要跑开，被江叔一把抓住，从他袖中取出了一个荷包，原这人竟是一个小偷。
来之前，江叔有说过西市比较乱，但没想到有这么乱。
西市之所以这么热闹，是因为城西这边住的多是贫民，日子过不下去了，就卖儿卖女给孩子和自己寻条生路，渐渐了形成了人口买卖的固定市集，水城这边无论是卖人还是买人的都到这边来。
看着被一圈圈围栏围起来的人，苏篱安头皮发麻。
人不再是人，而是如同牲口一般被围栏圈住，等着被人挑选，被人买去，男女老少，明码标价。
江叔带着苏篱安在一处围栏停住，他们衣着整齐没有补丁，围栏内有人喊道。
“老爷买我吧。”
“我吃得少，干的多。”
“选我家吧。”
……
自愿卖身，抢着卖身，苏篱安真真切切感受到什么叫卖人。
苏篱安问道：“怎么会有这么多人卖身？”
江叔解释道，昨日你也算过了，那十亩良田养几人都不够糊口，更不要说只有些田贫的、人丁多又无其他营生，年岁好的话勉强糊口，一遇灾年，租庸照付，只能借钱，钱还不上，只能卖地。虽然你地卖了，只要你还是编户齐民，依旧要纳租庸，便只能逃当流民，或隐居山林、落草为寇或卖身为奴，不然阙国没有他们的容身之地。
苏篱安听得心酸，对三当家许善渊所言之事有更深的体会，怪不得想在那山谷开辟桃花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