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辞别
高床软枕，清冽淡雅的安神香，苏篱安安安稳稳的睡了一个饱觉。
松香县，四季分明，气候湿润，眼下春暖花开的好日子。
苏篱安推开窗，入眼的便是似锦繁花，还有那打着拳的两位少年郎。叶子马步蹲的稳稳的，小叶时不时还需江叔纠正动作，有种岁月静好之感。
现在只待找到药箱，便可出发去水城。
只是事情并未如想象中顺利，济善堂那边回了消息，整个雾山被围，外人进不去。那官兵并非是县尉统领，而是江南道第十八折冲府的府兵直接接管，由正四名折冲都尉陈牧川统领。
府兵接手，看来是要整顿这松香县的乱象，这折冲府并不受水城刺史管辖，更何况区区松香县令。
莲朝末期，政权常依军权的大小和兵势的强弱而频繁更替，世兵制形同虚设，后经过百余年的战乱，最终形成阙国、皋国、凰国三国。这三国的兵制也各不相同，皋国行募兵制、凰国沿用世兵制，而阙国因太祖编户齐民行均田制和租调制，便建立了与之相配的府兵制。
太祖登基为帝，百废待兴，但又有强敌环伺，既要恢复生产保障民生，又要养兵练兵外御强敌。轻徭薄赋、无为而治或是全民皆兵对彼时的阙国均不适用，相较于土地制和税制，兵制改革一直进展缓慢。
后太祖感念兵士征战辛劳，便将年纪较大的一部分人放归民户，这些归家的兵士在家乡遇袭时，自发组织御敌，争取朝廷调兵争取时间。
这一操作打开了朝中之人的思路，彻底废除了世兵制，将军户编入民户，根据均田制授予田地。中央设“十二卫”遥领天下九道三百七十六个折冲府，折冲府的“府兵”从编户的百姓中挑选，每八丁中征一人，年二十入役、六十免役。
府兵具有双重身份，“兵”与“民”共为一体，平日下田耕地，农隙训练，服役时上番、镇戍或征战。服役时免其个人租庸调，但需自备兵器和口粮，若遇家贫者，武器口粮邻里需帮忙筹备。寓兵于农、兵农合一，解决了兵源匮乏的同时，大大减轻了中央朝廷的军费开销，《太祖纪事》有言“自行府兵制，所用军费减半”。
听到府兵接手，苏篱安有些担心，怕会被牵连进去，想着要不先去水城，交待下济安堂的管事帮忙留意就好。
这时济安堂的掌柜过来请他，说有贵客指名要见他。
人生地不熟的，会有谁要见他。这段日子全靠济善堂，既然掌柜有请，他去探一下也无妨。
苏篱安见到掌柜所说的贵客，原是老熟人顾行洲。
顾行洲坐在桌前，提笔写字，在阳光的映照下顾行洲原本就出色的相貌更显夺目。
“你来了。”顾行洲放下手中的毛笔熟稔的说道，“那日未在约定地点寻到你，便让人在路上留意，下面的人你被人用驴车接走，我也会放心了。”
苏篱安笑道：“原有你吩咐，怪不得放得那么轻松，我还想说那检查形同虚设。”
他声音刚落，顾行洲随口道：“那些人就这样，只要有银子，什么都好说。这事的事惊动了上面，直接让折冲府接手，黜陟使彻查。”
遣黜陟代天巡视，便宜行事，所到之处，如帝躬亲！洛水沿岸的官场要有一场大动荡。
顾行洲神色冷峻，苏篱安有些不好意思说道：“行洲，朝堂纷争不是我这个大夫应该知道的。”
在土匪窝里走了那么一遭，苏篱安对这里森严的等级有着更深的了解。他就一平头百姓，手无寸铁，无权无势，过多了解官场之事对他而言毫无益处还有可能惹祸上身，他只想好好守着家人平安喜乐度过一生。
顾行洲“嗯”了一声，问道：“你派人去雾山？”
苏篱安的反应让顾行洲有些不解，又不想听他讲匪徒的事，又派人进雾山。
苏篱安点了点头，说道：“药箱掉到洛水里了，想要看看能不能寻回，不行的话就罢了。所有人都逃出来了吗？”
“你等上几日，我这边安排下去，让人帮你找找。”顾行洲沉默片刻，又道：“都逃回来了，只是有些伤得重落下了残疾，被救出的女子大多不被接纳，被家里人送到庄子或庵堂修养。”
想到牢中那些或勇敢或坚韧的女子，苏篱安心里闷闷的，深深叹了口气道：“世人对女子多有苛责。”
“世人对女子多有苛责。”顾行洲重复道，眼中神色不明。
苛责吗？他还觉那些女子的家人给她们留条生路已是宽宥，他看多了、听多了一条白绫保家风清明。
等顾行洲消息的日子里，松香县发生了几件事。
县尉因草菅人命被捕入狱，而后自杀而亡；县令因监察不力被罢黜，薛夫人自请和离；富户王家出游惨遭劫杀，一行四十五口无一生还。
松香县的氛围一时紧张起来，人心惶惶，街上萧条了不少。
“篱安，你也在这里？”顾行洲敲了敲桌子笑着说道。
方才听到有人在低声议论坐在窗边的怪人，他顺着他们的目光望去便见到苏篱安。也是有谁在室内还戴着帏帽，当然会被人误认为怪人。
抬头看到苏篱安怀中的粉雕玉砌的婴孩，顾行洲愣了一下问道：“这孩子？”
苏篱安有些不好意思的道：“犬子。”
顾行洲闻言，仔细打量着苏篱安怀中的婴孩，有些惊讶，比他还小的苏篱安居然已经为人父，心底不禁哑然失笑。
“可有取名？”
“小名宝宝，名字待周岁再取。”宝宝体弱，李嫂说先取小名好养活。
宝宝好像知道他们在说他一样，黑亮亮的眼睛好奇的盯着顾行洲，胡乱的挥着小手，嘴里还咿咿呀呀说着什么。
“可以摸摸他吗？”顾行洲轻声问道道生怕惊扰了宝宝。
他从未有机会见到襁褓中的婴孩。宝宝看着有些面善，不知为何，一股喜爱之情悠然而生，很想摸一摸抱一抱。
“好啊。”
顾行洲小心翼翼的碰了下宝宝的，软软的，嫩嫩的，怪好摸的。
趁顾行洲不注意的时候，宝宝一把捉住他的手指就往口里送。顾行洲赶忙将手指撤了出来，被夺走东西的宝宝，嘴巴一扁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宝宝这一哭可算惊天动地，吓得顾行洲一愣一愣的。
看到顾行洲呆愣的模样，苏篱安轻拍宝宝的背部说道：“宝宝乖，不哭，不哭。”
安抚之下，宝宝哭声有渐小的趋势。
“这孩子看起来乖巧，一旦哭起来怪吓人的。”顾行洲轻轻的摸了摸宝宝的头，从身上取下一枚貔貅玉佩放到宝宝的怀里，笑着说道：“不知篱安早有孩儿，未准备礼物。这玉佩就当给宝宝的见面礼。”
“那就多谢行洲了。”苏篱安拉着宝宝的手做拱手状。
看着宝宝的笑颜，压在顾行洲心中的阴霾似乎减少了几分，嘴角微弯，脸上带着浅浅笑意：“家中有事，我要先行离开，我都交待好了若是找到药箱就送到济善堂。”
苏篱安问道：“何时离开？”
顾行洲随口说道：“明日一早就走。”对于回去这事，他有些腻烦，见一些他不想见的人，做他不想做的事。
苏篱安说道：“那时间够了，我配些药，傍晚派人到济善堂取便是。”
顾行洲爽朗一笑：“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