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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8章 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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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勉强醒来,人还晕晕沉沉,眼皮如坠有千斤顶一般,睁都睁不开,视野里朦朦胧胧的,苏篱安强撑着,让顾行洲将要给他降温的凉水换成温水,用帕子浸湿温水擦拭他的额头、脖颈等部位,每次需擦拭一盏茶,水凉了便换。

    顾行洲虽奇怪为何将凉水改温水,想到苏篱安是位大夫便也照做。

    苏篱安声音哑得不像样,顾行洲有心想问他这段时间发生何事,只能先按下不提。

    用温水帕子擦拭时,不小心触碰到苏篱安,手下触感细腻高热。

    顾行洲愣了一下,第一次仔细端详起他来。

    清透的双眼紧闭,如黛青眉微皱,鼻梁纤小,还是一副未长开的少年人模样。若容貌未毁,应也是位皎若明月的翩翩少年郎。

    可惜了,右边脸爬满凹凸不平的猩红的疤痕,左边脸分布着纵横交错的暗粉色伤痕,像是画作上最浓墨重彩的一笔,吸引住所有的视线,反倒让人忽略了其他五官。

    这是有多大的仇,才能下如此重手,容颜有瑕便无法入仕。

    顾行洲的目光流连在苏篱安猩红的伤疤上,这应不是易容,昨晚在洛水里折腾了那么一遭都没松动脱落。

    便自嘲的笑了笑,这多疑的性子呀。

    “妈……宝宝……娘……”苏篱安唇边翕动,含糊呓语。

    语气中透着一股可怜兮兮的味道,像迷了路找不到家的猫崽子,只能喵喵叫唤。

    顾行洲的呼吸为之一滞,心中某块地方被轻轻的挠开一小道口子。

    到底还是年纪小,不经事,他暂且护一护也无妨。其他的,等出了这匪窝,看到查探后的消息再说。

    小武端着疏散去热的汤药进来,顿时满屋弥漫着淡淡的清苦味。

    苏篱安以手撑床直起身子,顾行洲便拿个软枕放到他背后,让他靠得舒服些。

    苏篱安尝了口汤药,便将吐了出来,汤药内有柴胡、薄荷倒不难喝,只是味道有些不对。

    “小武,能请下李大夫过来吗?”苏篱安虚弱的问道。

    小武点了点头,便转身离去。

    “这药不对。”顾行洲确定的说道。

    苏篱安点了点头,“里面多了些东西,本来对症的汤药便不对症。喝了不仅没用,还会加重病症。”他没说的是,这病症一加重,他估计就没命。

    只是谁想害他,而且还蠢到用这种法子,难道不知他是大夫吗?

    李大夫一到,苏篱安示意小武将汤药端给他。

    他闻了闻气味,浅尝了口,对苏篱安道了句我来处理,便匆匆离去。

    “这匪窝也不似看起来平静。”顾行洲压低的声音在苏篱安耳边说道。

    总要有杀人的理由,他跟这里人没有一分钱关系,唯一有联系的就二当家,苏篱安顿时明白了,有人不想二当家恢复。

    他将自己的猜测告知顾行洲。

    听到脚步声,他们止住了话语,原是去而复返的小武。

    小武取了小陶炉、药罐、木炭放置在靠窗边的小几,并将所需的药材给苏篱安确认后,才生火、熬药。

    他的潜台词是,我们三当家没害你,煎药都在你们眼皮底下,不会做手脚的。

    这药一时半会也熬不好,苏篱安喝了些温水润润喉,便再次躺下,顾行洲拧了块温热的帕子敷在他额头上,让他舒服些。

    清风拂过,竹林微微晃动,发出沙沙声响,清苦的药香味氤氲满室,恍惚给人一种岁月静好的错觉。

    错觉终究是错觉,内里确是波涛汹涌。

    李大夫离开后便去寻了三当家将事情原原本本告知,三当家便毫不拖泥带水,直接让心腹探查情况。

    三当家名唤许善渊,取自《道德经》中“居善地,心善渊,与善仁,言善信,正善治,事善能,动善时”,父母希望他善良、真诚、友爱、无私,现在倒叫他们失望了。

    水城许家原也是诗礼传家的世族,族中嫡系在前朝时,最高官任大丞相,是实打实的掌权人。他们家最看重的便是家国社稷,为了守护那腐朽不堪的前朝,多少许家人螳臂挡车,以身殉国,只剩些孤儿寡母。

    阙皇感念许家的风骨,并未多加为难。但此时的许家便如身怀巨资的垂髻小儿,任谁都能咬上一口。尽管如此,他们依旧未失了风骨,不趋炎不附势,乐善好施。

    他父亲是许家嫡支独苗,母亲出自书香门第的董家。到许善渊出生时,许家早已没有原先的富贵,靠着田庄和铺子,日子也能过下去,遇到灾年也会支棚施粥,偶尔兴致来了便一家人外出游历。

    他父亲名声渐显,水城刺史便想举荐他入仕,以博得贵人青眼。他父亲想着为百姓做实事谋福祉,倒未如先祖一般拒绝入仕。

    从出生起就被教导着非黑即白的道理,在官场这一灰色地带,许善渊父亲注定碰得头破血流。

    阙国改良了前朝的均田制,男子、妇人、奴婢等均能受田,只是数量不同,然后根据田亩数量缴赋税、服徭役。

    初衷是想耕者有其田,可实际实行的结果却是,百姓获得的耕地少于规定亩数,却要按规定亩数缴纳赋税、服徭役。

    秋收所得十之七八都要上缴,一遇灾年,便只能卖妻卖儿,妻离子散,颠沛流离成为流民。而他们的土地便被官府与世家大族巧立名目兼并了去。

    他父亲数次将情况上报,皆被按下,只能尽自己所能帮助治下百姓。

    但他的举动到底触碰到了那些人的利益,便以莫须有的罪名构陷他父亲,而他的母亲在为父亲奔走时被一世家子弟看上,在奔逃时被人下了黑手送到那人床上。

    他母亲为了他,并未像一般女子以死明志。

    但与人向善,人并未以善报之。曾经善待的人,在蝇头小利的诱惑下,倒戈相向,最终他那柔弱又坚强的母亲被人生生逼死。

    然后他们又将目光,转向了那几百年积累下来的书卷。

    于是,许善渊便放了把火。

    那火烧了三天三夜,他从小到大的信念也被那把火烧没了。

    这几年他游历各国,见识各样人间惨剧,身心俱疲,不知这已病入膏肓的世界,谁人能拯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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