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孟津渡口
“你们这是……要送我去哪儿？”欧阳明被紫衣人轻松解救后，移交到了一队赤袍黑衣人马手中，看那穿着模样，好像是一队镖师。
“……”
没有一人说话，只有一阵沉默回应着欧阳明。
“人，在下已经移交，你们大人答应的事情也该尽快落实了。”紫袍人平静的说道。
“在下会汇报给大人。”为首的那人拱手说道。
紫袍人点了点头，最后看了一眼欧阳明，然后径直离开了。
“喂，你们是什么人？为什么要救我？”欧阳明实在忍不住了，还是想弄个明白，开口问道。
“欧阳先生，在到达目的地之前，我们是不会多说半句话的，还请不要为难我们了。”那首领恭敬的朝欧阳明拜了拜，然后说道，“不过您是我家大人的贵客，您有什么吩咐尽管提，只要不是过分的事情，我们都可以满足。”
“嗯……你就不怕我恢复实力，然后把你们全杀了？”欧阳明恶狠狠的说道，他看出来这些人顶多也就是个二流实力，根本不是他一合之将。
“欧阳先生说笑了，您可不是会滥杀无辜的人。”那首领笑道，“再说，为了以防万一，我们每六个时辰都会给您撒一些静气散，您好生修炼就行了。”
“你们！”欧阳明有些尴尬，自己这威胁，确实显得幼稚了点，对方明显是有备而来。
只不过，看得出来，应该是没有什么恶意，不然就不会对他使用能疏通经络静气散，应该用那能永久散去内力涣气散了。
“好！很好！”欧阳明发现自己无能为力了，索性闭上眼睛静修起来。
至于去哪儿，自从被太子下狱，父母双亡的他，欧阳明只感觉在这天地间早就没有了自己的容身之所，就随他们去吧。
……
孟津，五十多年间，北魏与南楚已经在此进行了大大小小不下千场战斗，双方将士死伤无数。
黄河水白黄云秋，行人河边相对愁。
林木驻足在湍急的黄河南岸边已有些时候了，看着这大河涛涛，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咻！”忽然，一支羽箭朝林木呼啸而来，林木右手一挥，那羽箭就被剑柄挡下。
林木看着那箭柄上的军制记号，叹了口气，怎么又是南楚官方的人。
为了避免麻烦，他直接隐匿了身形，消失在原地，远处射箭的官兵们刚刚赶过来，却发现刚刚那一箭的目标已经不见了踪影。
“你他娘的不会看错了吧？”其中一个人怒喝道，看样子像是一位什长。
“不可能啊，刚刚这里明明就有人。”另一位年轻士卒挠挠头说道。
“狗屁，还狡辩，你这厮入伍的时候是不是谎报身份了，追风林怎么可能有你这种弟子？”那什长更加生气了，骂道。
“呃……”看着自己什长暴躁的样子，那年轻士卒委屈的嘟囔道，“难道我真的看错了？可那一抹靛蓝色那么显眼，没理由啊……”
好在那位什长没有继续指责他，只是大声喊道：“再给你们强调一遍，都给老子听好了！太子军令，凡孟津军营上下二百里，遇到可疑之人，皆可先斩后奏！宁可错杀，不可放过！都听到没有！”
“听到了！”
刚刚准备远离是非的林木，倏地听到这军令，心中大怒。
什么叫‘宁可错杀，不可放过’？二百里啊！知道这范围多大吗？好几个村子都在这范围内啊！这不是草菅人命吗！
“所以刚刚我就是因为这军令被射杀的？”
愤怒过后，林木不禁有些难过，为什么这些人打起仗来可以完全不顾百姓死活？射箭的那些士兵们怎么就丝毫没有一点人性？若不是自己五感极强，换个普通村民来不是直接就死了吗，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啊！
“所以打仗到底是为了什么呢？”林木沉思着，“若是不打仗，那百姓们不就能安安心心的生活了吗？”
鬼谷藏书众多，林木在鬼谷的三年间也看了不少书。但多少也是有些喜好的。
比方说，他要报仇，强大自己，所以要看武学典籍；他要想办法帮谢明玉治病，所以要看医学典籍；他喜欢吃好吃的食物，所以喜欢看些厨艺杂书；他还喜欢听这世上发生的新鲜有趣的事情，所以喜欢看些武林奇谈。
但那些枯燥的历史书籍，算起来应该是林木最不喜欢看的类型了。
所以，以他深居谢府高门大院、又去了鬼谷桃源洞天的经历，是万万不能理解这些人为何而战的。
很快，林木离开了孟津渡口，这次能看见诗仙笔下那奔流到海不复回的黄河，多少还是有些感触的。
……
三日后，神农谷。
“医仙前辈！”
林木入谷之后便高喊着，却并没有人回应他。
医仙前辈又出去了？林木心想。
等他到了那座小院，他才发现不太对劲。
云苓子的床铺比较凌乱，像是刚刚起来，来不及整理，要知道这位医仙可是有洁癖的，一般不可能让床铺乱成这个样子。
伙房里的锅里还烧着菜，只是火已经灭了，那些菜叶子也因为不新鲜而散发出一丝腐臭。
“看这锅里青菜的腐烂程度，像是走了两三天了，应该差不多是我离开洛阳的时候。”林木沉吟道，“什么要紧事，能让医仙前辈如此匆忙呢？”
待得林木走出屋子，才发现这院里有一些不太明显的脚印，好像还有很多人。
“不会是绑架吧……”林木想着，但很快又自己否决了，“不对，以医仙前辈的能力，只要他想，没有什么人能强迫他。”
“所以他大概是自己离去的。”
既然是自愿离去的，林木也就没想太多，只是过去将床上的被子整理好，然后把整个小院屋里屋外都清扫了一番。
接下来去哪儿呢？林木心想。
南楚皇室暂时是没法报仇了，但林木又不想加入北魏，因为在他眼里，两边都不是什么善茬，都是从来不将百姓放在心上的，只在乎着他们的利益。
“走一步看一步吧。”林木暗道，“本来想着能不能去北魏找找明玉，可看现在这战事紧张，估计有些困难。”
“要不去找夭夭吧，师傅们都不在，也许能得到她姨娘的指教。”
于是，林木在神农谷好好的休息了一宿，次日一早，踏上了南下云梦泽的路。
……
欧阳明这一路上骑着匹老马，晃晃悠悠的跟着镖队一路向西，虽然路上风餐露宿的，倒是被照顾得很好，饿了有人打野味，渴了有人接山泉，困了就在马背上睡着，反正有人盯着他也不怕跌落下来。
这旅程虽非他所愿，但却也能够让他静下心来，慢慢回忆着着这前半生的得失，而随着时间推移，他也越发觉得，就算在南楚太子殿下面前一直受到宠幸，他的宏愿也永不可能实现。
一路的颠簸，队伍终于来到了一座大城，汉中。
“我大概知道你们的终点是哪儿了。”午饭之时，欧阳明笑着对那镖头说道。
“……”镖头沉默不语，旁边的镖师们却好奇的看了过来。
“呵，按这路线，咱们该往南走了对吧。”
“你怎么……”镖头苦笑，自家大人说得果然没错，这目的地是不可能一直瞒住欧阳明这等聪明人的，“哎，对，我们就是要去……”
“老郑！”忽然，另一队人涌进了那酒楼，大声朝那镖头喊道。
“咦，老杨？”镖头一脸懵的看着自家另一队人马，问道，“你们这么快？”
“嗨……都是人家配合，不然凭我们这三瓜俩枣，根本动不了好吗。”那老杨小声说道。
这时，一位白衣飘飘的中年男子慢慢走进酒楼，如世外仙人一般的气质，令得包括欧阳明在内的所有人都注视着他，目不转睛。
“这就是医榜第一的那位？”直到看着男子坐定，那叫老郑的镖头才小声问道。
“咋滴？看这气质，不像吗？”老杨不知为何，一脸骄傲的说道。
“像！当然像！”老郑撇了撇嘴，“但和你有什么关系……”
“嘁……”老杨鄙视了看了眼老郑，“这可是咱大人的上宾！可是我拉回来的噢！”
“谁还没个上宾呢，你看这位……咦？人呢？”老郑刚准备把欧阳明介绍给老杨，一回头，却发现鬼影子都没了。
这可给老郑急的，好好的跟了一路，怎么到这里跑了呢？
“喂，老郑，你说的是那位吗？”老杨望向医仙那桌，却发现欧阳明已经站到了旁边。
“医仙前辈？”欧阳明小心翼翼的问道，他不知从哪儿听来的小道消息，这医仙脾气不好。
“是我。”云苓子微笑着看了欧阳明一眼，问道，“有事吗？”
“噢！”欧阳明只感觉这些个小道消息真是害人不浅，面前这位医仙明明和蔼可亲嘛，于是问道，“没什么大事，就是想来和医仙前辈您打个招呼。”
“打完了？那你可以走了。”云苓子依然保持着微笑，但眼神中却是有些冷意，他可不是什么平易近人的好人，手上沾染的鲜血也不少。
“？？？”欧阳明一脸懵逼，自己明明啥也没干，怎么敌意这么大，这些武林上的小道消息还真不是空穴来风。
不过欧阳明也不是常人，见到云苓子如此，反而镇定了许多，也不管那逐客令，直接拉开椅子，坐了下来。
“在下欧阳明，素闻神农谷‘医仙’医术高明，武功极强，却不喜与人交流，今日一见，果不其然。但不知‘医仙’前辈此去云州何意？”欧阳明拱手道。
“呵，有意思。”云苓子有些出乎意料，上下打量着欧阳明，眼睛里冒着异样的神采，说道，“伸出右手来。”
欧阳明不明所以，但还是伸出了他的右手，想看看这医仙到底想干什么。
“唰！”一根银针不知何时已经扎到中泉穴之上。
“这！”欧阳明大惊，这位医仙的实力有些超出他的预料了。
“别动！”云苓子轻喝道，制止了下意识想抽回手的欧阳明。
片刻后，在所有人的注视下，云苓子收回了银针，说道：“行了，静气散的效果应该过去了。”
听到这话，老郑大惊失色，整个镖队如临大敌，“这！医仙前辈！他可是个一流高手啊！”
云苓子挥了挥手，示意他们稍安勿躁，笑着说道，“你们以为撒点静气散就能把他拴住吗？”
看了眼同样震惊的欧阳明，云苓子继续说道：“以他接近一流巅峰的实力，要是他想走，早就走得无影无踪了。所以你们也没必要浪费静气散，那点活血化瘀养气的功用对他也早没效果了，留着给需要的人吧。”
“这……”老郑和一帮镖师们面面相觑，感情自己的任务也只是因为人家配合才成功的……
“多谢前辈。”欧阳明发自内心的感慨了一句，这医仙也太厉害了，随便扎了一下就把自己身上的药力化解了。
“这玩意儿本来也困不住你，我只是随手为之。”云苓子丝毫不在意的说道。
“前辈也是去云州？难不成以您的身份，也要投军？”欧阳明好奇的问道。
“我只是去看看我徒弟。”云苓子摇了摇头，然后随意的问道，“你呢？”
“我？我是被擒来的，哈哈！”欧阳明倒是洒脱，笑着回答道。
“闲来无事，讲讲吧。”云苓子也笑了，他还是很喜欢跟这种洒脱自在的人交朋友的，陆燕儿就是个例子。
……
“没想到林木那小子居然是前朝大将军之孙。”安静的听完欧阳明讲述跌宕起伏的洛阳疑案之后，云苓子却只是感叹了一句。
“呃？”欧阳明没想到，那么多精彩的人和事，这医仙却只对林木感兴趣，于是问道，“医仙前辈认识林木？”
“呵，何止认识，我还和他交流了不少医术呢。”云苓子笑道。
“啊？这林木竟是您的徒弟？”欧阳明大惊。
“不不不，我可没资格做他的师傅，我们只是按平辈交流罢了。”云苓子摆摆手，解释道。
“什么？这怎么可能？”欧阳明更加惊讶了，这可是医榜排行第一的医仙啊，林木何德何能？！
可云苓子明显不想再继续说下去，只是问道：“你刚才说，那宋年是鬼医的徒弟？”
看着云苓子慎重的脸色，欧阳明回了回神，说道：“正是，那宋年原本只是个普通二流高手，却为了提升武学层次，修练鬼医的邪功，残害了那么多人，就这么简简单单的死了，真是便宜他了。”
“哎……”云苓子叹了口气，却是没说出来，那鬼医现在修练的邪功，可比宋年更加狠毒、残暴，真是师门不幸啊。
……
洛阳，某处宅邸内。
“他们都是废物吗！”太子项北正在大发雷霆，顺手将立在一旁价值千金的紫玉琉璃瓶砸了个稀碎。
“皇兄息怒。”九皇子项云在旁边劝诫道。
“息不了！这些日子孤要干的事情一件都没干成！”太子怒道，“这些武林中人就该通通处死！”
“咳……”项云轻咳了一声，说道，“锦绣阁……也算是武林中人呢……”
“哼！锦绣阁现在也是越来越废物了，请个人都请不动。”项北正在气头上，丝毫没理会项云的感受。
“皇兄说得是。”项云低头恭敬的回答道，嘴角却露出一丝冷笑。
“现在十大门派除了北魏的和锦绣阁，就只有天机阁与孤达成了协议，甚至其他的小门派到现在为止都只有蜀州的天罗门肯与孤合作，连之前长期合作的千机门都有些含糊不清。”项北说起这些武林门派，就气不打一处来，“真是不把皇室放在眼里。”
“皇兄，我以派项龙带人亲自去往云梦泽陆家庄和南海剑派，看看能否请动武榜上那位剑三和陆燕儿。”项云说道。
“能请就请，不能请就把他们灭了！”项北双眼满含怒意的说道，看得出他已经对这些武林门派失去耐心了。
“是……那我先去安排了。”项云点点头，退了下去。
待得项云离开，一直怒气未消的项北突然像变了个人一样，完全冷静了下来，一点也没有刚刚暴躁的样子。
“呵，九皇弟。”项北的眼神里竟然满是戏谑，对着空无一人的房间说道，“去，给孤看好他。”
“是，殿下。”冷不丁的，从房间里冒出一个声音。
过了一会儿，屋内却是再无动静。
……
“云梦者，方九百里，其中有山焉。其山则盘纡茀郁，隆崇嵂崒；岑崟参差，日月蔽亏；交错纠纷，上干青云；罢池陂陀，下属江河。”
林木坐在船头，看着云梦泽的美景，轻声念叨着先人的文章，只感叹这神州之美。
“呼……终于到了。”不知过了多久，船靠岸边，林木一脚踏上地面，长吁一口气，轻声说道，“三姐，我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