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0章 风雪满关山(中)
八千胡服骑兵,跨着五颜六色的草原大马,飞驰在可以八马并行的官道之上。
扬起漫天黄沙。
青蓝色的旗帜,毫不掩饰的被竖在半空,行书字样的“呼延”二字,格外张狂。
很快,他们便来到关山余脉,官道断在此处,前面只剩一望无际的草原和层层山峰。
一条玉带环绕在关山之前。
水皆缥碧,千丈见底。游鱼细石 ,直视无碍。
“哨骑警戒,渡河!”
一名为首的匈奴将领大声吼道。
传令兵的身影穿梭在骑兵队伍之中,哨骑脱离队伍,驱马奔向四周。
匈奴骑兵们排着整齐的队列开始渡河。
河水并不深,只能没到马的膝盖,匈奴骑兵们牵着战马飞快地向对岸挪动,因若是在水中遇敌,那可就是九死一生了。
他们逆着向南奔腾的河水,用尽力气,尽量将每一步跨到最大。可身上那已经卷起的衣裤,却早已湿得透透的。
仿若灌了铅一般,每走一步都十分困难。
半盏茶后,已有一小半的匈奴骑兵,渡过河流,开始呈半弧形警戒,保护着后续渡河部队的安全。
忽然,只见一名哨骑向这边飞快的跑来,并扯开了嗓子大喊:“敌袭!敌袭!”
还没等他跑到自己的队伍面前,便被一箭穿胸,胸前铠甲尽碎。
“射中了!”
胡伟林放下,那已经被自己拉断弓弦的十石大弓。
欣喜的嗷叫了一句。
随后拔出马背上放置的虎头大刀。
将近三分之一米宽的刀面,泛着嗜血的寒光。
刀锋散发着令人不适的冰寒。
黑甲骑兵跨过山脉,一点点出现在呼延部士兵们的视线中。
他们慌忙调转马头,调动更多的人手向敌军进攻的方向增援。
防线还没布置好。
数千黑骑,贴在马背上,从正面看不见其身,只见闪烁着寒光的长矛。
夜已然降临。
那一面黑色的旗帜融于夜幕之中。
伴随着举旗骑兵的呼吸,上下浮动。
匈奴骑兵的防线前,一名身披银甲的将领拍马上前,来到防线最前沿。
他掂了掂手中的长枪,随后五指箍紧枪杆,在马背上坐直身子,等待着两千利刃的冲阵。
忽然,一位身着白衣的少年公子,顶着刚刚竖起不久的发冠,同样手握一杆银枪,只不过比那名中年将领的更加铮亮锋利,一只雄鹰的健硕身姿被雕刻在枪头。
枪头与枪杆之间系着雪白的枪穗,在夜晚的风中肆意飘荡。
一看便知是一把新枪。
因为还未染血。
“师父,还有大队人马没有渡河,怎么办?”
少年语气平缓,仿佛在诉说一件很平常的事。
“此时顾不上那么多了,迎战便是。”
这名关山城骑兵统帅,望着自己身侧的白衣少年。那一袭白衣衬托着他心中的孤傲,能笼罩茫茫草原的夜幕,却丝毫盖不住他心底出身贵族的荣耀。
他是现任呼延族长的儿子,呼延羽明。
从弱冠开始,便在军中历练,然后拜在自己门下已有三年,三年中他随自己南征北战,剿灭了关山郡里望不见尾的群山内数不清的山匪。
屡战屡胜。
望着少年朝气的脸庞,中年将领叹了口气。
若是不出意外的话,此行难返。
这是他在军武中拼杀了三十年的直觉,告诉他的。
但他又不得不来。因为这是一名草原勇士的勇气。
等到他听到马蹄声已近,开始驾马向前驶。
一柄大刀横掠向他的头颅,中年将领,不慌不忙,举枪格挡。
却被那巨力差点将枪震脱出手。
他面色一沉,丹田处的内力奔向全身。
四品上境的雄厚内力,全部涌向枪尖。
只见他直刺出手中的长枪,那长枪却像活了一般,如一条蛟龙上下翻滚,幻化出无数的枪影。
在大刀再次袭来的瞬间,化作漫天枪雨,一层接一层的涌向刀锋。
“咋是个人都在秀啊!他奶奶的!招式这么花,全他娘用来装逼呀!”
使刀之人,愤愤不平的抱怨一句。
随后,怒火承载着内力,在刀锋处翻滚。
随后,刀光脱离刀身,在刹那间斩出。
将第一层的枪雨击成碎片。
可剩余的枪雨没有任何停歇,依然在不停的向下落去。
马上的少年,不耐烦的甩甩脑袋,手中大刀不停的做挥砍这个动作。
刀光接二连三的现出,硬生生撕裂了一片黑暗。
泛着微弱荧光的枪雨被照亮,好似那从土里探出头的泥鳅,被人连根拔起,放在阳光下,无所遁形。
“奶奶的,给爷爬!”
少年咬紧牙关,剑眉倒竖。
在与对方马匹擦肩而过的瞬间,一刀横斩而出。
刀芒砍在银枪之上,空气开始炸裂。
几声巨响之后,用枪迎接这一刀的中年将领,双臂布满刀痕,鲜血淋漓。
“师父,我来助你。”
呼延羽明一拍坐下黑马,挺枪上前。
却被一把黑矛截住。
“骚包!你的对手是我。”
一名骑在马上身高略显矮小的匪气少年,架住他的长枪。
“你是哪里来的无名小卒?也配与本公子交手!”
呼延羽明双目怒睁,杀气凛冽,延展中仿佛要将这名少年剁成肉酱。
“你爷爷!”
年轻的利刃营统领,也不跟他废话,手中黑矛一迹横扫千军,长矛划出一个圆圈,卷起罡风,直逼呼延羽明面门。
这位白衣公子哥也是不甘示弱,想着几招解决面前之人,于是上来便拿出自己的绝技“白龙遨天”,显示侧挡住那柄袭来的长矛。
然后银枪上下翻滚。
幻影成一条遨游空中的白龙。
忽的,在对手眼目昏花之时,白龙张开巨口,头顶的须毛颤抖,尖锐的犬齿露出,好似要一口吞下尹明浩。
“咋跟咱们宁帅一样花里胡哨。”
他嘟囔了一句后。知道打不过,一甩马鞭,继续冲阵,扬长而去。
“你大爷的!”
这名从小接受名师教育的公子哥罕见的爆了粗口。
因为那条白龙吞下了好几名匈奴骑兵的脑袋。
就在这一瞬间,一个巨力划破空气,直逼他的脑袋。
他右眼直跳,惊慌中举起银枪。
“杀不了那大叔,小爷,我还弄不死你个骚包了!”
胡伟林气血翻涌,屏住呼吸,将身体调整至最好状态,奋力将刀挥出。
夜色中银亮的刀芒划过,白衣公子哥的长枪应声而碎,芒光没有任何花式的砍在他的脸上。
然后消散在血肉之中。
这位白衣公子,不甘的瞪大眼睛,跌落马背。
他还想继承父亲的位置,率领呼延部坐上五族之首的王座。
他还想迎娶可汗的亲闺女,享受无上的权利。
他还想率胡骑踏破凉州边关,去践踏中原的蝼蚁。
如今却被一只蝼蚁一刀斩杀。
他不甘,却又无可奈何……
“弟兄们,随我破阵!”
胡伟林双手握刀,没有任何花哨的招式,只是遇人便砍。
“杀!”
匈奴骑兵原本就脆弱的防线顷刻间化作土灰,随后灰飞烟灭。
虽然伤亡不重,可阵形却被冲的七零八落。
只能各自迎战,自求多福了。
那名中年将领,在一袭黑甲中,却是鹤立鸡群。
长枪翻滚,又将一名利刃营兵士刺落马下。
两名利刃营副将互相交换了一个眼神后,长矛刺出。
从左右两面直逼那人腹部。
中年将领,不慌不忙,用长枪架住右边那根长毛。随后,另一只手徒手接住左边袭来的长矛,然后用力一扯,那名副将便感觉一阵巨力袭来,长矛不受控制的脱手。
中年将领倒握着长矛,用矛杆抽在那名副将的胸口,这名副将也算反应极快,在这之前,已经抽出腰间的北凉刀。
但坚硬的刀锋,依旧没有能抵挡住四品内力。
他整个人被掀飞出去,随后便是那把属于他自己的长矛飞来插在了他的胸口。
另一名副将趁这个间隙,睁着赤红的双目,手上青筋冒起,大吼一声。
长矛直刺向中年将领的脖颈,中年将领举起银枪,脸上露出一股玩味的笑。
随后,逼向那名副将的咽喉。
中年将领的长枪快如闪电,虽后出,却先一步抵达目标。
那副将却是不躲不避,任由枪尖翻滚的内力撕裂着自己的咽喉。
手中的长矛,却稳稳的插入了中年将领的脖颈。
顿时,血流如注。
中年将领望向脖子处的猩红,面色冷若冰霜。心中后悔不已。
先是将长枪用力刺穿那名副将的咽喉,最后拔出脖子处的长矛,从腰间取出一块布料,缠在脖子处止血。
可那剧烈的疼痛感依旧刺激着他的神经。
但终究有着四品武夫的体魄,还没有性命之忧。
就当他要再次冲阵之时。
六名百户,从不同的方向持矛赶来。
他们要用身体守护自己的手下的兵。
————
从空中看,那团黑色渐渐的从繁杂的五颜六色中挣脱出来,越来越靠近河边。
双方第一次冲阵结束,紧接着便是调转马头,调整阵型,开始第二次冲杀。
“死了多少弟兄?”
胡伟林甩了甩手中滴着鲜血的大刀。
“二百六十八个。我手下的两个副将,两个千户,十二个百户全空了。”
尹明浩胸膛上下起伏,眼眶泛红,袖口满是水渍。
“他大爷的!一会儿开战,对面那个头子交给我。你带大军冲阵。”
胡伟林一双眼睛,在黑夜中泛着寒光,目光紧盯着几十米外的那杆银枪。
他的眼眸中仿佛倒映出半柱香前,还鲜活的身影。
“诺!”
这一声怒吼是从胸腔中迸发出来的,只有熊熊燃烧的怒火,没有哭腔。
“药撒了没?”
胡伟林转头问自己,身侧现在为数不多的一名百户。
“搞定了,胡帅。”
“你带你的人在河边看着。上来一个宰一个,上来两个宰一双!等我们大军离开后再跟上。”
“诺。”
百户领着几十号人,拔出北凉刀,昂首立于河边。几名匈奴骑兵,放下马绳,拔出腰间弯刀,想要强行冲上岸来。
却被队伍中几名带弓箭的当场撂倒。
随后,刚刚被利刃营士兵们洒入河中的绿色粉末,开始扩散,将本就碧绿的溪流染得更加青翠,只不过看上去不再是自然的美丽,而是死亡的妖艳。
凡是被这抹碧水,触碰到的士兵皆是奇痒难忍,不停的抓着自己的皮肤,使那本就红肿的皮肤,一会儿便鲜血淋漓。
这些水中的士兵上不了岸,也没有心思回去,只是在水中不停的抓着各处的皮肤。
后面的士兵也不敢再下水,只是远远的望着。
场面仿若被人按下了暂停键。
“下流的河口堵好没?要是寻常百姓碰到这河水,可就糟了。”
百户看着河中的匈奴士兵,皱了皱眉。
“放心吧头儿,都办妥了。”
百户听完这才略带嘲讽的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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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军冲阵!”
尹明浩“刷”地拔出腰间的北凉刀。
刀锋指向半空。
最后便甩起马鞭,驾马向前。
身后上千匹黑马紧随其后。
对面的呼延部骑兵也动了。
双方再次厮杀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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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对岸的呼延部骑兵们,无奈的看着对面的战场,却无可奈何。
帮不上忙!只能呐喊助威。
当他们都以为自己已经置身事外的时候。
两千双眼睛正在黑暗处死死的瞪着他们。
黑甲,黑马,黑枪。
“动手。”
伴随着一声低沉的命令。
趴在地上的马儿前蹄扬起,后蹄呈半跪式蹬地,凌空跃起。
马侧牵着马缰的黑甲士兵,一跃而起,一只脚插进马蹬,借力跨上马背。
调整了一下坐姿,右手持枪。
伏低身子,猛抽马屁股。
“陷阵”战旗扬起。
在无数呼延部骑兵们惊恐的眼神中,这群人好似地狱深处爬出的阴兵。
阴兵们全身上下尽融于黑暗之中,只有一副面容裸露在外。
恍若是飘着身子走的。
若不是听得见马蹄声,这群匈奴蛮子怕是要落荒而逃了。
在一名副将的怒吼中,呼延部骑兵慌忙结阵,却被那已经冲到眼前,近在咫尺的黑甲骑兵强行打断。
紧接着便是一阵接连不断的惨叫。
长枪入体之声此起彼伏。
将近四千的呼延部骑兵,被两千陷阵甲士如推土机铲土堆般,一点点推平。
单方面的屠杀再次上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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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给爷爬!”
胡伟林从马上跳起,然后将大刀举过头顶,聚集全身精力,一刀斩落。
刀光撕碎黑暗,在狂风中乱舞。
“刚才小瞧你了!可六品就是六品,真当悟道这道坎,是摆设吗?”
中年将领轻蔑一笑。
同样,脱离马背,脚尖轻点,来到半空。
银枪快如闪电,向前一刺。
直接将刀光刺的粉碎。
“刚才伤我双臂。现在还给你。”
银枪被高高抬起,然后疾速下落,内力集中在枪杆上,是枪杆都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圆弧。
破空之声响彻胡伟林的耳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