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6 章
两日前,萧芜已经入睡多时,忽听管家在门外禀告,说是宫中来人传信,承安帝让他即可入宫。
萧夫人也被惊得起了身,拉住正起身穿衣的萧芜,急急道:
“这都已经三更天了,到底出了何事,陛下要连夜召您入宫?”
萧芜拍了拍萧夫人的手背,安抚道:“你继续睡,我去去就回。”
萧夫人却根本睡不着,她总觉得心神有些不宁,“不会是谨行那边出了什么事吧?”
萧芜一边穿着衣服,一边继续道:“你就别胡思乱想了,谨行能出什么事,他们那处现如今也无战事。”
萧夫人想了想也是,早前一直四处打战,现在留在长安,还有自己的娘家照看,应当也不会出什么事。
“那好,你去吧,记得路上带上暖炉。这天寒地冻的,陛下也不知道体恤一下。”
萧芜未在多言,掀开门帘便出了门。
管家早已经令人套好了马,并亲自驾车送萧芜去宫里。
萧芜坐在车中,手上戴着萧谨行去岁送的羊皮手套,怀里抱着暖炉,一边随着马车晃悠,一边想着到底出了何事,让承安帝不等到三个时辰后的早朝,而非要半夜将他召进宫。
如今南北战事还算平稳,应当不是战事上有大败传来。
既然不是战事,那京中最近唯一的大事,便是立太子之事,而且被大家寄予厚望的夏王殿下还拒绝了储君之位,因此陛下还特意派了李老太傅去往长安。
莫非是夏王殿下再次拒绝了?
但只是夏王殿下不接储君之位,也没有必要连夜召他入宫吧?
直到宫墙外,萧芜也没想明白到底出了何事。
萧芜毕竟不年轻了,况且天黑路滑,等他进了大殿,拜见承安帝的时候,殿内已经站了不少人。
朝中重臣几乎来了大半,这都比得上一个小朝会的阵仗了。
萧芜俯首行礼的时候,其他人看他的目光各式各样,但说到底都有种一言难尽。
坐在上位的承安帝也好不到哪里去,他看着阶下行礼的萧芜,忍了好一会儿才道:
“萧卿,平身。”
萧芜闻言起了身,但他稍一留意,便注意到周围或羡慕或妒忌,甚至还有气愤的目光。
这是怎么了?
承安帝倒也没让他多等,在他起身后,语气愤愤道:“萧爱卿,朕今日收到一封信,与你有着莫大的关系。”
萧芜心中一动。
什么信与他有关,还需要惊动这么多朝臣,半夜一起聚到宣政殿议事?
即便心思几转,但萧芜面上也并没有泄露太多情绪,“不知陛下说的是什么信?”
承安帝自己也说不出口,于是对身边的高常侍抬了抬手,“高满,你将李老太傅的那封信拿给萧爱卿瞧瞧。”
萧芜:居然是李老太傅来的信,那应当是关于夏王殿下的。
夏王
殿下的信,与自己有什么关系?
难不成是跟谨行有关?
萧芜接到信的时候,心中只有两个字“果然”!
他试想过很多种谨行与夏王的事暴露出来的情形,但是这样的方式,还真的是出乎他的预料。但他转念一想,又觉得在情理之中。
夏王殿下不愿接太子之位,拿这个当借口也是极为合理的。
萧芜自然不是今日才知道萧谨行与云舒之间的关系不简单,甚至他早就知晓自家儿子对夏王殿下情根深种,但他如何能在承安帝和朝臣的面前,表现得早已知情。
这封信只有短短的几乎话,萧芜一眼扫下去,肉眼可见地脸色变得苍白难看。
几个呼吸间,萧芜握着信纸的手,都已经颤抖起来。
他抬头看向承安帝,满脸都是震惊和不敢置信。
“陛下,谨行如何会与夏王殿下这般……?不会的,一定是李老太傅弄错了!”
承安帝的脸色也并不好看。
若说萧芜的表情是对儿子要嫁入皇室的震惊,那承安帝就是对被背叛的愤怒。
在他看来,他当初将云舒派到西州去,一方面是让其代他守住边疆,另一方面就是为了制衡握有兵权的萧谨行。
他甚至还想过这两人的势力日益庞大,到了最后他要想办法离间两人,让他们鹬蚌相争。
他实在是没想到,到了最后他还没来得及离间,这两人就已经搞到了一起,甚至还要让他下旨赐婚。
他这哪里是送过去一个对手,分明就是送过去了一个帮手。他不仅没当成那个渔翁,甚至还成了两人的红娘。
承安帝心里的那口气要是能吞下才怪了。
但他如今见到萧芜这般震惊难过,心里竟然奇异地平衡了许多。
承安帝也不阴阳怪气了,而是试探道:“之前谨行喜爱男子的事,不是早就传遍了京都,萧卿怎么还会如此吃惊?”
萧芜不用看,便能猜到承安帝心中的想法,于是痛心疾首道:
“陛下,臣不是痛心谨行喜爱男子这件事。他喜爱男子,不仅是臣,连贱内都已经接受了。臣气愤的是他长了熊心豹子胆,居然敢去肖想夏王殿下。”
“臣更痛心于夏王殿下居然为了这个不肖子,拒绝储君之位。陛下,臣有愧于您,更有愧于大雍,有愧于江山社稷啊!”
萧芜那捶胸顿足的模样,倒是让承安帝打消了疑虑。
看来小十五并未与萧芜取得联系,同时也能说明,对方还没有能够在京中插得上手。
承安帝的不满,又消除了一些。
而萧芜一说到有愧于江山社稷,其他老臣也忍不住了。他们自认为自己满心为大雍的江山社稷着想,也是拥立云舒为太子最积极的人。
即便在云舒第一次拒绝册封圣旨的时候,他们也没有放弃,甚至继续游说承安帝,甚至李老太傅也是他们这一群人的领头人。
在他们看来,如此优秀的储君人选
,如何能够轻易放弃?
但是他们实在也没料到对方居然喜欢了男子,而且这名男子还是萧丞相的儿子,当今的大将军萧谨行。
萧芜在捂着心口悔不当初的时候,这些老臣中甚至已经有人涕泪俱下,哭着大喊道。
“这是大雍之憾,社稷之憾啊!”
要立男子为正夫,才同意接储君之位。
可是他们怎么能让一个喜爱男子,没有子嗣的皇子继承储君之位呢?
那岂不是断送了大雍的江山?
见这些原先一直维护云舒,想要推云舒登上储君之位的人也要放弃,承安帝那派中立即有人出声道:
“各位大人,李老太傅的信是来求赐婚圣旨的。他老人家的意思是成全了夏王殿下与萧将军,再立其为太子。”
那些老臣当即迟疑。
虽然李老太傅一直是他们的领头,但是李老太傅此刻不在,他们并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能让李老太傅居然放弃了原则,宁愿求赐婚圣旨成全一名男子成为太子正夫,也要让夏王登上储君之位。
“这……”
他们还没表态,另一方又有人反对道:
“此前你们一直要立夏王为太子,我就不同意。现如今他竟然荒唐地要立男子为正夫,那朝廷如何能够答应?”
“就是,自古以来哪里有太子妃是男子的先例?这不是要闹个千古笑话嘛?”
“我看要不立夏王为太子这事,还是算了吧。”
众说纷纭,萧芜悄悄隐了身,只捂着胸口静观其变。
承安帝虽然不忿于云舒居然与萧谨行联手,但是他要立云舒为太子的心并没有变,甚至朝臣反对的那些理由,还是他赞同的理由。
立男子为正夫没有子嗣,岂不是正中他的心意?
他可从未真的要让云舒登基,况且即便那人当真登了基,若是日后没有子嗣,还不是要从他的那些幼弟里择一为太子?
在承安帝看来,云舒便是他征服天下的工具,没有子嗣是最好的。甚至对方若有了子嗣,他还会想办法除掉。
若说当初他第一次见到九死一生活下来的云舒时,还有一些作为父亲的慈爱,那么经过那么多儿子的背叛,且被五石散的毒素侵害了身体后,承安帝就彻底变了一个人。
在他心中,成为一代明君名垂千古是第一执念,长命百岁便是第二执念。
子嗣?他有的是。
况且只要他活得够久,立不了儿子,还能立孙子。
承安帝仍旧要立云舒为太子,那他的支持者,自然就会从各个方面说服那些反对以及摇摆不定的人。
“张大人这话说的就不对了。夏王殿下英勇神武,你也看到如今大雍的疆域扩大了多少。这是可以堪比太祖的荣耀啊,若夏王殿下不能当太子,谁还有资格?”
“可是……”
“至于你们说的夏王殿下喜爱男子,会没有子嗣,算不上什么难事。殿下是没了子嗣,
但殿下有很多兄弟啊,日后不论是从弟弟中择一立为皇储,或是从宗室里过继一位到殿下名下,都是可以解决的。”
“钱大人说的是,虽然自古没有立男子为后的先例,但是立弟弟为储君,或是过继子嗣立为储君,都是有史可循的。”
“两位大人说的在理,子嗣这事说起来倒是最好解决的。但若是错过了夏王,我们要再遇到一个如太祖般英勇的皇子可就不容易了。莫非大家要为了那些陈规,就放弃了让大雍傲视群雄的机会吗?”
这一顶帽子砸下来,其他人面面相觑:“……”
“还有一点大家不要忘了,夏王如今占了半个大雍,立其他任何人为太子,不觉得如鲠在喉?”
朝臣们的争论,承安帝自然全数听在了耳朵里。
如鲠在喉的,其实是下一任储君?
他这个当老子的,若不是怕对方揭竿而起将自己赶下去,如何就非要立他为太子呢。
承安帝即便再气,也只能将这口气暂且压下。
而萧芜则是早就料到了如今的局面,不论夏王殿下提出的难题有多难,这些人都不会放弃的。
承安帝有他的考量,而那些朝臣们,自然也有他们的考量。在他们看来,若大雍在夏王的手上开创了盛世,那他们就是一代明君手下的名臣。
就如承安帝对明君执迷一般,越是自诩良臣的人越禁不住盛世名臣的诱惑。
赐婚圣旨和新的册封圣旨甚至没到第二天早朝,就已经拟好了,随后火速送往了长安。
这新的册封圣旨里,除了封夏王云舒为太子外,还直接指明封萧谨行为太子正夫。
至于成亲的日子,则是令钦天监算好日子后,再行举办。
与李老太傅那封信只用了一日便送到京都不同,这封册封圣旨用了足足两日才到长安。
而这般耽搁,则是因为承安帝与朝臣们怕云舒再次反悔。于是在每经过一座城池的时候,都敲锣打鼓将圣旨的内容宣告出来。
过了城池,到了官道上,这行人才再次赶路。
云舒在这行人进入长安的时候,就听说了沿途所有的城池都知道了他要立萧谨行为正夫,才肯接受太子之位的事。
虽然已经答应了与萧谨行试试,但云舒听到这样的消息,还是觉得眼前阵阵发黑。
由于深陷谣言当中不能自拔,云舒当下决定自己掌握信息渠道。
他一锤桌子,“我要办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