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6章 不老泉水
照陆畔所讲，因那儒家仙人有意留他一命方才活于世，经此千年他也仅修至巅峰。至于再往上一步，他也尝试过，甚至也曾日夜以那不老泉洗身，也不曾突破那一道瓶颈。
究其根本非应如是此前告知傅丞翊那般，用陆畔的话来说，那便是应如是的话多少有诓骗的成分在。譬如那句“百年之前，人间五族共治，各族偏安一隅，互不侵犯。”
世间文武安生苦修不假，但百年之前哪有五族之说？
妖族久居神龟岛，除千年前陆畔身钉越王城头昏死，其女随其夫储超雄带妖族大军相助，将要兵败四脉之手时得妖族族主亲临解救且亦与那天人鏖战两败俱伤外，妖族之后未再踏足陆上一步。
除此之外，那四脉由天人其中游说搅弄，自此征伐不休，又何来偏安一隅，互不侵犯一说？
“应如实向你描述的，许是他心中大同之景象。”
陆畔带着傅丞翊三人踏上去往不周山山顶的小路时转头对其说道，“至于入地仙之法，你母亲初入人间时便已落入孙长青之手，况且天门开合非天人之力所能为，若是突破巅峰瓶颈，自是可引天雷开天门！”
即便应如是所言乃是诓骗，但傅丞翊也不敢笃定陆畔所言便是真。毕竟千年前如何自己并未亲眼得见，那棺中一梦只能说明四脉相争之残酷，说明不了其他。
许是看出傅丞翊心中所想，陆畔笑道：“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你不信我自然也是情理之中。不过无妨，真假你日后自会知晓。”
傅丞翊点点头，埋头赶路沉默片刻后，他又朝陆畔出声问道：“那巅峰瓶颈难以突破的真实原因是何？”
陆畔闻言停下脚步，他伸出手任几片雪花落于其掌心融化。眼望又阴沉下渐渐落雪的长天，陆畔语气有些冰冷道：“先前我曾说过，仙人插手人间，挑起四脉之争。战争连年累月经久不休，如此乱世无论是普通百姓还是修行人，实际上皆难独善其身。”
“人间气运不再，如何能再进一步？”
正说着，陆畔突然手指前方开阔处话锋一转道：“到了。”
傅丞翊三人赶忙抬眼望去，只见山道尽头是一方菱形巨石，巨石上雕有“不老泉”三字。待走过那巨石，一个正升腾着白雾的圆形池塘出现在几人眼前。那池塘几乎将整个不周山山顶占据，升腾而起的白雾平铺池塘上空，将缓缓飘向山顶的雪花尽数融成水滴落下。
而在那方池塘的正中央，一座不大不小的木房正悬停上头。而由于白雾笼罩，门前那位似蹲下身子以手拨弄泉水的女子隐隐约约，模样一时看不真切。
万群似乎对此处地形极为熟悉，此时无需陆畔吩咐，他直接走到不老泉正对木屋的方向，随后缓缓抬掌朝前一挥，一条极为狭小看起来仅能容许一人步行通过莲叶小路凭空出现。
此时傅丞翊站在几人前头，在万群眼神示意下他迈步踏上莲叶。如此走出一两步后，令傅丞翊颇感惊奇的时，那莲叶竟无下沉迹象，踩在上头反而像平地般坚实。
他转头一看，见想跟着自己一道踩上莲叶去往木屋的张阮风刚迈步便被万群拦下，于是便开口朝几人问道：“你们不来？”
陆畔背手站立，在泉水和白雾的映衬下，他那身红衣色艳如血，听傅丞翊这样问，陆畔淡淡作答：“毋柳懿要见的人，只你自己而已。”
踩着莲叶铺就的狭长小路，傅丞翊不久便来到了那木屋跟前，他犹豫片刻，还是举步迈上了木屋外围的地板。
而先前傅丞翊在塘边隐约瞧见的毋柳懿此刻也是起身，待傅丞翊抬脸时毋柳懿已是笑意盈盈的望着他。看着眼前和邬潇潇容貌甚是相似，且眉宇间透露着温婉慈爱的妇人，尤其是她那身白裙，竟是和自己母亲如此相似，傅丞翊没来由的鼻子一酸，险些掉下泪来。
毋柳懿缓缓来到傅丞翊跟前，她细细端详傅丞翊一番后，随即欣慰点头：“竟是已长成个大人了。”
接着毋柳懿伸着双手朝傅丞翊继续比划道：“还记得你小时候在我怀里，只有这么丁点儿。”
虽然自己全然没有襁褓中时记忆，但傅丞翊亦不止从一人那里听过，眼前这位毋柳懿也便是岳荷是自己母亲的闺中好友，更是邬潇潇的母亲，虽与自己没有血缘，但却是除父母外对自己最为亲近之人。
所以傅丞翊当即朝毋柳懿跪下恭声唤了句：“姨娘。”
毋柳懿赶忙将傅丞翊从地上搀起，她拉起傅丞翊的手并轻拍起其手背笑道：“孩子快起来，你这声姨娘唤的我心里暖暖的，美禾真是生了个好儿子啊。”
待随毋柳懿进入木屋中，傅丞翊发现里头虽陈列摆设皆简单，但却是被收拾的规整，一尘不染。那粉色纱帐和萦绕房中的淡淡荷香似乎在佐证女主人喜干净的这一点。
傅丞翊收回目光，恭恭敬敬伸手自毋柳懿手中接过一盏不老泉水。
不知怎的，和毋柳懿对向而坐，傅丞翊愈发觉得她打量自己的眼神有些怪异，尤其她那将要咧到耳根的笑，竟是让傅丞翊有一种老岳母看女婿越看越满意的感觉。
“陆畔那弟子自小与你一道长大，听她说，你已与潇潇互生情愫，自许终身？”
正仰头喝水的傅丞翊听到毋柳懿这句话直接呛到，而后便开始一个劲儿的咳嗽起来。
“咳咳咳咳”
擦拭一把嘴角水渍后，傅丞翊红着脸朝毋柳懿明知故问道：“啊？姨娘，他他是这么说的嘛”
毋柳懿自然也是看出傅丞翊的紧张和局促，她脸上笑容更甚，那眼角的皱纹也随之加深。
“你二人尚在襁褓时，美禾便催着我给你俩定下娃娃亲，那时我便说过，缘分天定，如今看来，的确如此。”
但随之毋柳懿的神色就黯淡了下来，她语气自责道：“可我与美禾皆是个不称职的母亲，不能陪你们长大，想来你与潇潇也是各自怨恨过我们吧”
傅丞翊闻言低下头，他不知该如何作答，只能回以沉默。
怎么会不怨恨呢？
多少个需要娘亲在身边陪伴的夜晚，他只能咬牙壮胆自己爬上那张高过自己好几头的床。在旁人家母亲会哼唱摇篮曲哄着孩子入眠的时候，他只能孤身一人望着漆黑一片的房间担忧会不会有鬼怪。炸雷响雨倾盆的日子，他都是蒙上被子睁眼到天亮。
虽然公务繁忙的父亲也会抽空陪他，但母亲这一角色，他始终代替不了。
嘴角勾织出一抹苦笑，傅丞翊脑海浮现邬潇潇的身影，想来她也是同样。
懵懵懂懂向前走，跌跌撞撞却不知该向谁喊痛，缺少母亲长大的这些年，实在是有些辛苦。
不知邬潇潇是何想法，但他却是曾经想过，若是人有来生，希望能生在一个寻常百姓家。父亲不是城主也没关系，他不再是人前显贵的少城主也行，他要一家三口在一起，哪怕日子清苦也愿意。
而这样的日子他自是体验过，此前自西荒神兵洞天中传送到的那处云梦镇，他曾日夜怀念过。
毋柳懿将傅丞翊的脸色变幻尽数收入眼中，她叹口气道：“想来确实是怨恨的，若是有机会，姨娘自是要当面向潇潇说句对不起的，美禾也是，是我们做娘亲的对不住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