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1章 永安堂主
那本已门楣破败，院中一片凋零景象的凤池山庄之中，却是有一身着荷花刺绣的妙龄女子正站在结满蛛网的凉亭之中。只是她那双之前澄澈见底的眸子此刻却是黯淡无光，绝美容颜上常挂着的巧笑嫣然也是被若有若无的清冷风采所掩盖。
此女正是邬潇潇。
只见邬潇潇将玉手从袖中伸出，她弯腰轻扫石凳上的灰尘，而后掸衣坐下。她那平静如霜的模样，让这寂寥的院子也荡漾出一层淡淡的寒气。
待她坐下不久，上空有人化虹而来，邬潇潇秀眉微动，嘴角浮现出一抹不易被人察觉的冷笑。
化虹而来那人稳稳自院中落地，他抬眼打量了一眼院中景象，随即将那只藏在袈裟中的大手垂立在面前，闭眼默念了句：“阿弥陀佛。”
若是傅丞翊在场，定能识出此人便是先前自天堑沟壑中向他指点解释法相品阶的文海和尚。
文海和尚看到前方凉亭中正背身对他的邬潇潇后缓步朝前走去，待其刚迈步走上一级台阶，邬潇潇便淡淡开口道：“文海大师当真是阴魂不散呐，晚辈自以为到此处便能躲开大师，没成想还是被大师给找到了。”
文海和尚自然听出了邬潇潇话中的厌嫌之意，但他却是一脸毫不在意。只见其走入凉亭，而后绕过邬潇潇来到其对向石凳前，无视石凳上那厚厚一层灰尘，文海和尚直接手持禅杖拄地，弯腰坐下。
他面上一团和气，长得慈眉善目，挂在脖颈上的赤红色佛珠上悉数闪耀着一抹淡淡微光，再配上那一袭不染尘埃的袈裟和垂在胸前的两道长眉，颇具仙风道骨，活脱脱一副得道高僧的模样。
“邬施主。”文海和尚开口了，“老衲听闻景阳永乐宫昨日被灭门，那掌教王玄机更是下场凄惨，神魂俱灭。”
说罢，文海和尚看向邬潇潇朝其出声问道：“此事可与施主的永安堂有关？”
邬潇潇闻言轻笑一声，她扫了眼文海和尚那紧蹙的额头而后说道：“大师明知故问，倒是让晚辈不知该如何作答了。”
“阿弥陀佛！”
文海和尚闭上眼，他单手垂立后好声朝邬潇潇说道：“邬施主，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此时收手，为时不晚。”
“大师。”
邬潇潇似乎对文海和尚这番话极为不耐烦，她无奈抠了抠自己的耳朵道：“大师这番话晚辈都要听出茧来了。”
“如若我记得没错的话”邬潇潇话锋一转，她一指伸出，微屈后轻叩石桌台面道，“大师所在的凌云寺便是毁于孙长青父子之手吧？除此之外，你凌云寺庙上下百余僧众亦是遭残杀。大师如今劝我收手，难不成是将那往事忘却了？还是说，您已释怀，原谅了孙氏父子那毫无人性的卑劣行径？”
即便邬潇潇这番话说的与当年之事毫无偏差，但反观彼时正为住持的文海和尚却是面色如常。
他叹了口气，而后朝邬潇潇出言道：“冤冤相报何时了，当年我凌云寺上下虽身死不能阻止孙氏父子行鸠占鹊巢之事，但正所谓我不入地狱谁入地狱？我佛家一脉已然为这人间付出了所有，便是施主也无法要求老衲再做更多了。”
邬潇潇闻言却是嗤笑一声，她摇头道：“大师所言差矣，晚辈并未要求大师做什么，大师选择忘却是大师的选择，但大师却不能以你佛家之理要求晚辈收手。况且，你佛家的济世之理，并没有改变些什么，这世间现如今难道不一如从前般纷乱吗？”
“一念嗔心起，百万障门开。”文海和尚喃喃道，“看施主堕入此道，老衲实在于心不忍。”
邬潇潇直接起身，她缓缓走下凉亭台阶，来到那被枯枝缠绕的木栏前望着已然干涸的池水出神。如此半晌后她方才轻声道：“此处是我的家，这池中本来游鱼嬉戏，满是花开，而我本来也可以像寻常女子般与心爱之人厮守，让父亲颐养天年。”
邬潇潇转头看向凉亭中正襟危坐的文海和尚，她一双眸子含怨道：“大师又怎会知晚辈此前未如大师刚才所言般无所作为？晚辈依稀记得，那年母亲去往漠川城探望闺中好友，却遇天人来此凡间，晚辈虽不知那天人当属哪一脉，但我母亲却因此枉死！晚辈何曾提起过？又何曾动过寻仇的念头？”
想起至今不知下落，生死亦未可知的傅丞翊，邬潇潇肉眼可见有些动气了。
她双拳不自觉紧紧握起冷笑道：“五族也好，四脉也罢，便是天上仙人又如何！逐鹿人间，妄想问鼎潮头，让这世间万事万物按照你们的法门生存运转，这何其自私？让无辜之人化作棋子任凭摆弄，这又何其残忍？”
“既然景阳一而再再而三伤害我在意之人，那我必得要景阳以千百倍来偿还！”
一语落地，邬潇潇衣裙无风自动，一股滔天的杀意自其身上向外扩散开来。饶是那心境如何沉稳的文海和尚此时也是不由得瞳孔一震，而后迅即握紧手中禅杖，待佛光涌现将周身笼罩其中方才能于石凳上纹丝不动。
“晚辈言尽于此。”
邬潇潇抬眼看向文海和尚，“若是大师仍要执意阻挠，甚至暗中坏我永安堂之事，那我永安堂定于大师，不死不休！”
翌日，汜水城郊。
按照此前与喻中水的约定，凌风早早来到浚河桥头等待。
浚河是汜水主城城郊一处汹涌的河流，此河自汜水城郊蜿蜒而过，一路贯穿整个景阳。在汜水河段，其名方才唤浚河，除汜水外的在三洲四地一十一水，自然又有其他称呼。
而所谓桥头，其实是处断桥遗址。浚河水势湍急，百年来不断蚕食着两岸堤坝，便是原先横跨浚河的一座是石桥也被河水冲垮，如今只能见一桥头。再加上常有驾舟于浚河之上的两岸渔民被突如其来的巨浪挟裹而去的事情发生，久而久之，浚河食人在汜水便愈传愈凶。
直至今日，浚河早已是成了汜水人人谈之色变的地方，而距其稍近的村镇也早已人去楼空。
凌风背手站在浚河桥头，那一身玄色长袍被河边风吹的飒飒作响。他眼望浚河中不时翻腾而起的浪涛，面上尽是漠然之风。
不知等了多久，凌风听到背后传来勒马的动静，他这才回头去望。只见喻中水背手走在最前方，而他身后，百十个火扇门装束的人正将一囚车团团围住。
囚车之中，胡长秋一身囚衣，他披头散发，露出在外的手上和脸上尽是伤痕，且他手脚上还缠着粗重的镣铐，双眼无神，瘫坐在囚车之中。
看到这一幕的凌风当即红了眼睛，这其中既有对义父现如今如此惨状的心疼，更有对火扇门滔天的杀意。
喻中水自然是注意到了凌风的反应，他伸手示意身后火扇门弟子停住，而后朝凌风冷笑道：“人我已经带来了，不过凌风，我瞧你这态度，似不大想与我谈成这笔买卖啊。”
凌风缓缓转身，他刚朝前踏出一步，那些火扇门弟子便迅即抽剑出鞘，他们列队有序，一群人自那囚车前一字排开，剑尖径直朝向不远处的凌风，而另一群人则是转而将剑尖朝向囚车中的胡长秋，似乎凌风若敢有其他举动，他们便直接将胡长秋乱剑刺死。
而反观囚车中的胡长秋显然也是被这一幕惊到了，他慌乱中手抓木柱起身，急忙抬眼朝四周望去。当他看到不远处的凌风时，原本无神的眼睛顿时亮堂了起来。
“凌凌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