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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5章 堂中对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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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离开王城宽敞的青石砖巷,傅丞翊一路步履不停,转眼便来到了京兆尹衙。而此刻在京兆尹衙署的石阶上,王城令侯国玉早已等候在此。经由身旁兵士躬身凑近低语,侯国玉一理袍袖赶忙快步迎了上去。

    “景阳王城令侯国玉,见过刑廷尉大人!”

    “侯大人不必多礼。”

    傅丞翊将欲朝自己躬身作揖的侯国玉一把扶起,寒暄的间隙他观眼前人年纪不过三十而已,身长七尺,一脸正气,怎么也不像那对夫妻口中是官官相护的人。

    自知不能以貌取人妄下定论,傅丞翊开口朝侯国玉问道:“侯大人应该知晓我此来为何吧?”

    侯国玉点点头正色道:“已听属下说过。”

    侯国玉左右瞧了一眼后,伸出一手向傅丞翊邀请道:“大人,此处不是说话的地方,衙署里面请。”

    随侯国玉脚前脚后踏入京兆尹衙署,途径大堂时傅丞翊抬头环视后不见那对先来的夫妻,许是看出其脸上疑惑,侯国玉出声解释道:“大人,那对夫妻一早便在街中跪冤,来时我看他们口舌干燥,腹中传响,遂差人将他们带去灶房找一口吃的,大人不必担心。”

    傅丞翊闻言心中对这侯国玉陡增些许好感,他笑了笑:“侯大人有心了。”

    “应该的。”侯国玉轻声回了一句,来到衙署议事堂,他遣散一众兵士转头朝傅丞翊说道:“大人,请进。”

    侯国玉待傅丞翊坐下后便将那房门关起,而后又亲自煮茶倒盏,瞧着他这副小心谨慎的模样,傅丞翊不由得一阵心中好奇。

    “大人,请用茶。”

    侯国玉双手捧着一盏茶呈递到傅丞翊跟前,傅丞翊应了一声后也是双手接过茶盏。

    轻吹盏上荡漾的一层热气,傅丞翊低头小饮一口后眯眼瞧了一眼盏中茶色,随即笑道:“的确是好茶,不过”

    迎着傅丞翊递来的饶有深意的眼神,侯国玉心领神会接话道:“不过茶底细碎,些许浮至上层,从某些角度来讲,倒是着实影响饮茶之心。”

    说罢,侯国玉当即起身,他朝着傅丞翊抱拳说道:“侯某此前因桓洲一案和川南平乱对傅大人略有耳闻,如今亲眼得见,果真是少年英杰,气度不凡啊。”

    “侯大人谬赞了。”傅丞翊也是起身,他朝侯国玉摆摆手道,“既然这里已无旁人,且隔墙亦无耳,大人可放心将案情细细阐述来。”

    傅丞翊如何看不出侯国玉的举止反应呢,知晓自己此行所为何故,无论是之前遣散议事堂周围兵士,还是闭门对谈,都可看出侯国玉似乎在那幼童遇害一案上,颇有为难和隐言。

    “不瞒大人说。”侯国玉坐下后眉头一皱,“我虽为王城令,但在天子脚下,此官甚是难做。”

    侯国玉这话不假,王城令一职,与景阳三洲四地一十二水的话事人本是同起同坐。但王城是天子脚下,再加上泱泱当朝官员皆聚于此,他这官身其实又算不得什么。

    从侯国玉的话中,傅丞翊了解了幼童遇害一案的来龙去脉。那对夫妻是王城人,丈夫名唤于富贵,妻子名唤冯清,这两人平日里在王城做些卖鱼蚌的小生意。杀鱼卖鱼二十余载,为的就是赚钱供儿子于安上学堂,好考官入仕,出人头地。但那学堂之中,自然不乏王城官员和富绅子弟。其实不止是于安,那些出身贫贱,被父母勒紧裤腰带,花光毕生半辈子积蓄送进来的幼童,便理所当然成了他们欺侮的对象,至于打骂那也是常有的事儿。

    说起于安,侯国玉还向傅丞翊讲述起了这一名字的来历。

    “先前我听这夫妻二人哭诉,言之所以给儿子取名于安,便是希望他平平安安。”末了,侯国玉苦笑一声,“如今看来,着实令人唏嘘啊。”

    傅丞翊闻言出声朝侯国玉问道:“杀害他们儿子的三名幼童是谁?或者说是王城哪位富绅和官员的子弟?”

    侯国玉犹豫片刻,还是如实回道:“这其一嘛,是王城首富孟仁的二公子孟鑫,其二便是司库主事施必成的三子施恩佑,其三说来令我有些意外,其下生之时母亲便病故,由其父王城肉贩三贵子一人带大,和于安一样出身寻常人家。”

    傅丞翊点点头,他定睛看向侯国玉:“眼下证据清晰否?”

    “仵作此前验尸,于安后背和小腿上有多处淤青,左前胸肋骨亦有三根断裂,生前极有可能遭受过虐打。此外,死者表皮膨胀,口鼻和脏器中有硅藻,可确定是溺水身亡。不过”

    傅丞翊眉头一皱:“不过什么?”

    “陈安尸体打捞上岸后,双手掌心有水草,且指甲缝中有大量淤泥。由此可见,他是自水中挣扎求救过的。”侯国玉一手呈拳砸在椅上继续说道,“此前曾有人目睹那三子将陈安抛入河中,任其于河中呼救也不曾理会,只是顾自拍掌叫好。可后来不知怎的,当正式开堂作审时,那人又说自己什么也没看到。”

    “那三子呢?可曾承认过自己的罪行?”

    侯国玉摇摇头:“这三子只言曾动手打过陈安,不曾承认将他溺死河中。”

    傅丞翊一拳砸在桌上,他怒声朝侯国玉问道:“既然承认自己动手打过,那为何不抓?”

    侯国玉叹了一口气回道:“大人这话岂不是先入为主了?莫说那三子出身富绅官家,便是寻常人家,幼童间打闹也是常事,凭何要抓?”

    “若是他们承认将陈安溺毙的事实,那又当如何?”

    侯国玉看向傅丞翊一字一句说道:“景阳法明文规定,错轻者,禁闭一日,罚跪抄书;稍严者,以藤条与戒板各抽打屁股五十,以戒尺拍至手心红肿,罚站一夜不能寐,罚没晌闭三日;甚严者,以戒板打屁股至昏厥,以戒尺拍至手心红肿,罚跪抄书五日。”

    “仅此而已?”

    “仅此而已。”

    “罚跪抄书?哈哈,罚跪抄书?”傅丞翊摇头笑道,“这景阳法是读书人定的吧?”

    侯国玉一本正经回道:“这我不知。”

    “侯大人,此案你如何作想?”

    “我与傅大人心情许是一样的,此案往前追溯百年也未曾有过,那三子年纪甚小便有如此歹毒心肠和残忍手段,当真令人不寒而栗!王城尚且如此,景阳三洲四地一十二水更是不敢得想。先前我打算舍弃身上官阶也要给于安那孩子讨个公道,但面前是明文律法和铁壁铜墙,杀人者偿命?无非是空谈罢了。”

    傅丞翊冷笑一声:“那孩子何错之有?”

    他直接起身走向侯国玉,伸出两指在侯国玉面前晃了晃:“他才十一!刚来到这方天地十一年!出身贫贱怎么了?出身贫贱就活该被那些富绅官家子弟欺辱打骂?就活该被溺死?”

    瞧着侯国玉那低头似有难言之隐的模样,傅丞翊突然说道:“侯大人也被威胁过吧?”

    侯国玉身子一震,他抬头看向傅丞翊,一脸惊诧道:“傅傅大人怎么知道?”

    傅丞翊背身过去,淡淡说道:“侯大人都能舍弃官职也要给平民讨公道,明文律法暂且不论,想来那铁壁铜墙便是吧?”

    事到如今,侯国玉似乎也没有什么可隐瞒的了,他点头回道:“那孟仁不止是王城首富,其小舅子亦是兵部主事,还有那司库主事施必成,他们身后是整个兵部,是屹立不倒的大将军常峰云。抹我官阶那是轻而易举的事,当然,我侯国玉不在意这官阶,但无此官阶,如何给那孩子讨公道?侯某想来无法。”

    “现在你有了。”傅丞翊将身子复而转过来,他一脸坚毅道,“此案由我来查明,侯大人只管一旁辅助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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