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4章 我来试试
翌日的高家火窑，裸露着上身的壮硕男人们或是背扛铁石或是举起锤子敲打铁块，火星四射中映出他们一张张坚毅和饱经生活磋磨的脸。高家首席铸铁师吴清明正和几个铁匠围在一起研究他们手中的锄具，那些锄具尽是一些残次品。
“吴师傅，最近新出的这一批铁料精度好像不是那么高。”
“是啊，我们按照之前的火候的力度，但是铸造出的成品却良莠不齐。”
闻听此言的吴清明眉头皱起，他将手掌中的锄头翻了个面，而后朝身边人问了一句：“本月是哪个师傅负责下矿取料？”
刘四儿挠挠脑袋想了想回道：“是韩全普韩师傅。”
就在吴清明将那从锄头交到刘四儿手上准备去找韩全普时，转身的间隙却正瞧见韩全普正陪着高满盈有说有笑朝火窑这边走来。吴清明想也没想便迎了上去。
“高家主，我昨晚给您献上的主意，您觉得怎么样？”
韩全普正是昨晚出现在高满盈房中的铸铁师，此刻他笑着仰头看向高满盈，脸色极尽谄媚。
高满盈并未正面回答他的问题，他晃了晃手中的图纸转移话题道：“即便吴清明不造，也有别人愿意接手，你就别操心那么多了。”
“韩全普！”
吴清明拉着脸来到韩全普旁边，而后朝他沉声开口问道：“为何本月你下矿选的铁料净都是些精度不高的？这让师傅们还怎么打铁？”
韩全普听吴清明质问自己，当着高满盈的面他有些下不来台，于是便随口敷衍道：“吴师傅，料可都是好料，许是那些铁匠手艺不精也说不定啊。”
“是吗？”吴清明冷笑一声，“你所选料偶尔一次纯度不高倒是可以理解，但一连多日都是如此，想必就不能拿铁匠们的手艺做文章了吧？”
看吴清明咄咄逼人，韩全普脸色也愈发难看，他重重拂袖道：“哪个铁匠说是我的问题的，你可敢将他们喊来，我们当面对峙！”
吴清明对这个韩全普为人还是颇为了解的，他能成为十余位铸铁师之一，靠的可不全是手艺，而是他圆滑和善于游说讨好的嘴。这种人吴清明向来瞧不上，但奈何高满盈却对其极为欣赏，投票时以一票否决权否定了诸位铸铁师不同意他加入队伍的意见。
借着高满盈对自己的器重，韩全普平时对铁矿和火窑之事从不曾上心过，上工时他来的最迟，下工时他也离开的最早，算是领着薪不干活儿的那种人。且他对矿中伙计和铁匠们态度也极为蛮横和鄙夷，若是真叫出那几位向吴清明反映情况的铁匠来与他对峙，怕是那些铁匠定会碍于其身份不敢言语。即便敢，日后也会被其穿一双小鞋逼的离开此地不可。这矿中人哪一个不是上有老下有小，离开此处又能去往哪里谋个营生呢？
见吴清明低头开始默不作声，韩全普脸上得意神色更盛。他看了眼高满盈而后朝着吴清明说道：“吴师傅，我知道你手艺好，眼光犀利，但不是人人都能如你般啊，不然你也不会稳坐首席这么多年。所以你有这种本事，不如还是想想高家主说的铸造武器的事儿，这才是正事儿。”
高满盈听韩全普这样说也是抬眼看向吴清明，想看看他的反应。
“吴师傅。”韩全普索性从高满盈手中拿过图纸打开给吴清明看，“咱们即便是选最纯的铁料又如何？把它们打造成锄头农具，能赚几个钱？成本太高了，入不敷出啊。莫说我并没有选纯度不高的铁料，便是我选了，不也是想着替高家替火窑着想嘛。”
这话看起来着实是说到高满盈心里去了，他扶须点头，脸上出现一抹笑意。
“说真的，吴师傅，你还是带着咱们铸铁师们研究研究这个，这个挣钱，咱们赚他一笔，你好我好大家都好。”
这边韩全普规劝吴清明妥协之时，一个穿着朴素长相普通的少年提着竹篮走来了。
“爹！”少年对着吴清明笑着挥挥手，而后快步走近他掀开竹篮上的手巾，“爹，娘今天做了白面馒头，您尝一个！”
看到那少年，吴清明此前严肃至极的脸色才缓和下来，他换上一副笑脸接过馒头，又按着他的肩膀教他向自己身前两人问好。
“贤仁，不是说了嘛，今日不用为我送饭你怎么又来了。来，快喊高伯父，韩伯父。”
吴闲仁定睛看向高满盈和韩全普，朝着两人躬身作揖喊道：“见过高伯父，韩伯父。”
“哦！贤仁侄子又长高了。”高满盈自然是认识吴闲仁，毕竟他与吴清明两人老早便相识，吴闲仁自然也算是他自小看着长大的。即便是父辈之间相处渐有隔阂和矛盾，但与下一辈无关，高满盈对吴闲仁还是颇为和蔼的。
不过高满盈似是想起些什么，于是他故意将脸板起来，话锋一转朝吴闲仁说道：“侄子啊，你可是有段时间没去找我们家高贞了，她今天还跟我念叨呢，你可是她最要好的伙伴。”
吴闲仁先是尴尬一笑，偷偷瞧了一眼吴清明后嘟囔说道：“还不是爹爹，他非要我在家读那些诗书典籍，说什么想让我日后考取个功名。”
“这是好事儿啊。”一直没说话的韩全普开口了，“你爹爹也是为了你的将来打算。”
哪知吴闲仁却是小嘴一撅，一脸不悦说道：“可是我告诉过爹爹，我不想当官！我喜欢打铁！”
“打铁能有什么出息！”吴清明听吴闲仁这样说，脸色显而易见又开始阴沉了，“少年人就该志向远大，目光放长远些！打铁能打一辈子吗？到头不还是个穷铁匠！”
吴闲仁看吴清明略有些恼遂不敢再言语，他只是挠挠头，顾自将头埋低。
“吴师傅，话不能这么说。”韩全普笑了笑，他朝吴清明再度摊开那卷图纸，“这挣钱的机会不就来了，此次活儿干漂亮了，你我便可衣食无忧啊。”
吴清明也不管自己儿子在场，随即厉声出言朝韩全普出言反驳道：“哼！我吴清明便是再穷，也不会赚昧良心的钱！”
他将竹篮往吴闲仁手里一塞便拂袖而走：“拿回去吧，晚上下工回家吃！”
韩全普还想说些什么，但是却被高满盈拉住了。高满盈摇摇头，那意思便是吴清明的脾气秉性他最清楚不过，他决意的事情就是十匹马也拉不回来。
“韩伯父。”吴闲仁无暇去顾及自己父亲，因为他的脾气就是这样，不过他也听到了韩全普刚才的话，于是他一手提着竹篮一手指着韩全普手中的图纸问道，“我虽然年纪小，但常偷观父亲打铁，你手中的图纸能让我看看吗？”
韩全普闻言眼神请示了下高满盈，见高满盈点头，他便俯身将手中图纸递给了吴闲仁：“贤侄啊，伯父刚才所言非虚。这可是朝廷的活儿，干好了那便是白花花的赏银！你回头帮我们劝劝你父亲。”
吴闲仁一边认真看着图纸一边说道：“我父亲的脾气就是那样，莫说是我，便是我母亲也劝不了他的。不过”
吴闲仁抬起头，一双眸子亮晶晶的，他嘴角挂上一抹笑意继续说道：“这个图纸上的东西，我倒是可以试试。”
韩全普闻言却是只当吴闲仁在说笑，他笑着摇摇头，继而将那图纸从吴闲仁手中抢过：“你可不要愚弄我们了，你年纪这么小，恐怕连锤子都举不起来。”
“我说真的！”吴闲仁脸色甚是正经和认真，“我真的可以试试！”
“我说贤侄啊，你还是回家读书吧。”高满盈拍拍韩全普的肩膀，示意他跟自己继续朝前走，“这种事儿可不能说笑。”
见高满盈和韩全普不信，吴闲仁或是为了显示自己在打铁上的天赋或是为了能让自己在读书中抽身，他拔腿便跑，-跑出几步后他又转身朝高满盈喊道：“高伯父！您等着！那张图纸画的我记下来了，我这就回去给您打一个小的！”
即便如此，高满盈依旧未将吴闲仁说的话放在心上，他望着吴闲仁的背影笑了笑，继续迈步朝火窑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