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哪有真香？
景阳开元山上有一永乐宫，虽以宫为名，但实则乃一处道观。其所奉乃被民间尊称一声“恩主公”的纯阳子。纯阳子又名吕祖，据说吕祖曾自言：世言吾飞剑取人头，吾甚哂之。实有三剑，一剑无明烦恼，二断无明嗔怒，三断无明贪欲。吕祖飞升后，传言那永乐宫左偏殿挂其佩剑，但凭慧剑威神力，可跳出轮回五苦门。因此百年来，无数江湖人假扮香客，混入人群中只为借机寻剑。
艳阳天里，那道观现任掌教王玄机，着道袍在练剑平院来回踱步。他身后是列队舞剑的永乐宫道士。剑身反射弧形银光，配上那剑劈破空之声，令人心神荡漾。
此刻永乐宫道士群居的长铺上，一年轻道士日上三竿才肯睁眼。他掀铺起身，慵懒的打了个哈欠，待察觉到房中除他之外再无一人。这年轻道士明显脸色慌乱。
“不好！”
来不及整理床铺，这年轻道士穿上道袍，一头乌发胡乱往后一梳，便踩鞋而去。
来到练剑平院，这年轻道士躲在一房檐后头，探头看到掌教王玄机后心中又暗叫一句不好。他犹豫片刻，索性直接趴在地上，不顾尘染道袍，便双肘发力，朝着那练剑方队最后头爬去。
爬行片刻，这年轻道士左右观望，见无人注意到他顿时心中窃喜。再度爬行之时，眼前忽现一脚，他下意识抬头去看那人是谁，可这一看不要紧，看完之后，心早已凉了半截儿。
“张望春！”
王玄机瞪眼看着地上的年轻道士，一脸不悦。
“掌掌教！”
被王玄机唤作张望春的年轻道士立马起身，恭声朝王玄机施礼喊道。见王玄机目光下移，他眼珠一转便立刻懂了。随即他便重重拍打起自己道袍上的泥土。
飞扬的尘土呛的那掌教王玄机后撤一步，右手赶忙去捏那鼻子。
“今日练剑又是缘何而迟啊？”
张望春听王玄机这样问，脑海中已是瞬间闪过了无数个念头。可如厕、噩梦、悟道至深夜此等理由先前已是用过了。况且打扫宫门、擦拭祖师爷塑像、倒粪这活儿又轮不到他。张望春一时脸色发紧，他尴尬笑了笑，摸头承认：“睡睡过头了。”
王玄机面色惊诧，想必也是今日这张望春竟是没有编个不成立的理由诓骗他。
见王玄机面色稍有缓和，张望春指了指练剑的师兄弟们，问道：“那我，去练剑？”
王玄机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点点头：“去吧。”
张望春显然没想到今天掌教王玄机会这么爽快的饶过自己，但他也没多想，顿时眉开眼笑拍胸脯保证道：“掌教放心！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说罢他便从身后剑筒中随便提了把剑一头扎进了练剑的队伍中。
看着队中持剑而动的张望春，王玄机叹了口气。这年轻道士如此有恃无恐，隔三岔五便来迟，还是缘于受他的偏爱。永乐宫六十四位修道弟子中，属这张望春年纪最小，脾气秉性也属他最淘。平日殿中悟道他虽盘坐蒲团，身在永乐宫，但心早已神游到宫外去了。至于打扫宫门，擦拭祖师爷塑像这类活儿，他也是能逃则逃，练剑平院他更是迟到的常客。
可偏偏六十四位弟子中，还就张望春悟性和天赋最高，饶是比这王玄机下山历练的唯一亲传弟子齐衡也不遑多让。
“一年又六月了，该回来了。”
王玄机掐指一算，抬眼望向下山的宫门，轻声喃喃道。
练剑结束后，张望春跟在王玄机后头，一双眼睛不住在来往上香的宾客身上来回打量，一双狭长清澈的眸子中装满了笑意。在张望春眼里，这些来永乐宫的香客，都是些愚昧的主儿。对着一尊祖师爷塑像虔诚跪拜的模样让他想起一个词儿——自欺欺人。
来到永乐宫大殿，随王玄机站在一旁等候香客上香，半个时辰后，殿中便再无香客往来。负责看守山门的道士跑来传信说山门已关，永乐宫今日与凡尘的往来，便就此断绝。
把塑像前功德箱中的银两悉数拿出后，张望春将其交到了王玄机手中。
“老头，今日这钱有些少啊？”
身边无旁人的时候，张望春便再无拘束，一声老头出口，很快便遭到了王玄机一记飞来的白眼。
“没大没小！”
王玄机佯怒，嗔怪一声后，盘腿坐上蒲团，开始清点起手上的银两。
张望春此时来到了王玄机身后，开始嬉皮笑脸的为他捏肩捶背。
“这点儿钱，都不够去山下换二两猪肉！”
王玄机闻言重重敲了下张望春的手，笑骂道：“肉肉肉！你就长了吃的心眼！”
张望春穿起身来到王玄机身旁的蒲团，盘腿坐下，摇头晃脑解释道：“老头你此言差矣，民以食为天，道士也不例外。我估摸着，你的酒葫芦也见底了吧？”
王玄机眼皮动了动，这小子估摸的还挺准。但眼下银两远不够他一壶酒钱，倒不如再攒些时日，而后再令张望春下山去买些来，当然，还得连带着他想吃的猪肉。
“唉！真想不明白。”
张望春上半身松垮下来，他看了看眼前的祖师爷塑像，嘴里嘟嘟囔囔：“那些香客都来此许了什么愿。”
王玄机闻言看了一眼张望春，轻轻拍打了下他的背，示意他在祖师爷面前不得没有样子。而后他扶了下长须，解释道：“穷算命运富烧香，纷至沓来为阴阳，平生不做昧心事，无需祖师赐良方。”
张望春将背挺直，想起自己每回去山下为王玄机买酒时感受到的俗人往来，也随即出声：“要我看，十人叩门九为财，不知钱从善中。？”
扯过身旁一只蒲团，张望春索性一头枕在蒲团，身下翘起了二郎腿，他看了一眼祖师爷塑像，回过头向王玄机说道：“祖师不差三柱香，哪有一炷真香来？”
王玄机心里头却已是感概了，这小子，倒真是能看的透。
两人这边正聊着，哪知一个身穿道袍，手拿扫把的道士火急火燎跑进了大殿。
“掌教！不好了！不好了！”
看到来人，张望春赶忙收起自己那副没正形的动作和模样，扶着王玄机起身看向那道士。
“若无师兄，怎么了？”
“掌教！望春师弟，偏殿挂的那把祖师爷佩剑不见了！”
王玄机闻言大惊，赶忙差若无带着他去偏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