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饭桌上的不公
金妍提着篮子，拉着金姝，迈过大门槛，正巧遇见拿着鞋底回家的大伯娘。
“哟，妍姐儿这是好了啊？这都快中午了，还出去打猪草呢？”话说的阴阳怪气。
“我这是去给姚二婶子家还篮子呢，都快晌午了，大伯娘早点回家做饭吧，免得奶奶到时候又乱发脾气。”说完头也不回的带着金妍走了。
死丫头，被水泡过倒是把脾气泡大了，秦氏低头呸了一句。
姚二婶子正在院里洗床单，见到金妍姐俩上门，忙用围裙擦了擦手上的水，接过篮子，笑道：“妍姐儿福大命大，以后定是有造化的。这点东西干啥那么着急还回来，你娘也真是的，改天我让你静姐姐去拿就好了。”
说完扭头对着堂屋喊自家闺女，“静儿，妍姐儿来了，领她们去屋里坐会。”
姚二婶子觉得年纪相仿的女孩子们更聊得来，顷刻间，姚静从房门口跑出来，拉着金妍的手说：“到底是好了，昨晚听三婶子说的真真吓到我了，那一大家子的狠心人。“
“嗯，所以今儿我也是来特地感谢二婶，我娘说连一点回礼都没有，还了个空荡荡的篮子，真是不好意思。二婶一家的大恩大德，妍儿来日一定报答。”
“瞅你这孩子，说啥呢。我跟你娘打小一起长大，更难得还嫁到一个村子，情同姐妹，回去转告她，千万不要见了外，不然我真要生气了。”
“今日就不坐了，都晌午了，我娘又该忙活午饭，我回去给我娘搭把手。”
姚二婶子点头应了好，今天一见这孩子，倒是觉着长大了不少。
金妍拉着金姝进了院门，刘氏一个人在西屋边的厨房里忙碌着。小姑跟大房的婷姐儿正在堂屋门口讨论着手里的绣花配色，晒着太阳。大伯娘秦氏一边讨好陈氏在那叽叽喳喳，一边低头纳着鞋底。
金妍钻进厨房，刘氏抬眼见了，说道：“烟熏火燎的，你快去歇会，娘一个人就成。”
“我帮娘烧柴火吧，娘一个人太辛苦了。”刘氏愣怔了一下，便去屋外水缸打水，内心却是一阵温暖。
金妍想起爹还在的时候，厨房也是三家轮着做饭，娘为了让奶少挑刺，闲来就去打猪草，回来还要切好拌上饲料伺候后院里的鸡鸭，金妍姐俩时常帮衬着一起忙活。
爹走后，厨房里的事情不知不觉全落到了刘氏一个人身上，金妍心疼刘氏，几乎包揽了家里所有喂牲口的事儿，整天闷头干活话语越来越少，性格也越发沉静。
金妍一边烧火，一边敲着灶口的小棍，想啥时候找到契机，闹上一场，姑奶奶我可不是软柿子，由着你们捏扁搓圆。
战争固然不好，可是没有战争，有些权利你永远都争取不到，比如平等，比如自由。
金妍两手握了下拳头，然后拿起一根棍子，稍微用力，棍子断成两截，顺势扔进灶膛里，看来上一世的武力值还在，回头找个没人地方试试身手，打铁还需自身硬，何况这估计还得是一场异常艰难的战斗。
午饭陆续端进堂屋，靠北一张大八仙桌，坐着金家老爷子，陈氏，大伯父金权，二伯父金志，接着是大房老二金瑞安，二房长子金瑞阳，再加上小姑金莉莉，满满当当一大桌。
靠门口小长桌上，大伯娘秦氏，带着闺女金婷。二伯母孙氏，二房的二儿金瑞坤，因着年纪小，上不了大桌。余下的便是三房四口人，之前金武在世的时候，跟金瑞德父子俩也是在大桌吃饭，毕竟家里的男丁，现在则换成了陈氏跟小姑。
金妍第一次直面三房的委屈，都是孙子，自家大哥就得挤在这张小桌上，换做谁不会觉得难受呢？
中午主食是玉米糊糊，大桌每人一个杂粮馍馍外加一个白面馒头，小桌上每人只有一个杂粮馍馍，在这个男人是天的时代，女人们心安理得的接受这样的安排。
秋后蔬菜稀少，鱼肉更是不提。每桌一盘焖咸菜，不同是大桌上的咸菜里炖了几块豆腐，算是个添头。
金瑞坤一扭头看到大桌上的白面馒头，仗着自己得宠，哭闹着不肯吃杂粮馍馍。孙氏一边假装安慰，一边瞥眼，一桌子的人愣是埋头吃饭，由着她一个人哄。
没人帮腔，孙氏轻轻掐了下小儿子的大腿，金瑞坤吃痛，一失手，杂粮馍馍掉落到地上。孙氏顺手捡起来，馍馍上却已沾满了灰土，金瑞坤拿起一看，更不乐意了，叫嚷着不吃，朝院子里一丢，看家的大黄狗叼起馒头跑了。
陈氏看到这般景象，对着孙氏说道：“别管他，既然不吃，那就饿两顿好了，兔崽子，粮食也是能糟践的吗？”
陈氏一向节俭，再受宠的孙子，也不能没了规矩。
孙氏低眉，一巴掌拍他脑门上，“你这个败家玩意儿，嘴巴儿那么金贵，饿死你算了。”
金妍抬头看了眼大桌的二伯跟金瑞阳，两人跟聋了瞎了一样，仿佛都不是一家人，一人两个馒头不见分金瑞坤一口。
二伯像极了陈氏，本性尤其自私，难道金瑞阳的性子也是随了二伯，现在好歹也算个读书人了，呸，真是书都读到狗肚子里了，对自己亲弟弟没半点手足情。
这会见没有吃的了，金瑞阳倒是傻了眼，看到边上坐着的金姝，一把抢过金姝手里的馍馍。
金姝不敢吭声，眼眶里漾满了泪水。金妍也不说话，拿眼刀子瞪着孙氏。
“还是姝姐儿有当姐姐的样子，知道疼弟弟。”孙氏没一丝愧疚，甚至觉得丫头片子吃多了都是浪费，场面话说的那是让人都不好意思反驳。
金妍又瞟了眼大桌，自家爷奶跟啥事都没发生一样，真是心都偏的没边了，一旁的刘氏顺手就要把自己的馍馍递给小闺女，金妍伸手拦下了。
旋即走到金瑞坤跟前，直接夺下手里的馒头，递给金姝，“小妹你吃，谁再敢抢，我剁了他的手。”
“你多大个人了，还跟小孩子抢吃的，三弟妹就是这样教育孩子的吗？”孙氏第一次见到这样凶悍的金妍，落了面子却心有不甘。
“二伯娘说话真意思，我娘怎么教育我们也轮不到你来管吧，至少我娘没教过我们去别人嘴巴里抢食。”
这会陈氏倒是像活过来似的，叫唤道：“吃个饭一个个都不消停，都是一家人，不能让着点吗？”
说完脸阴沉沉的瞪了眼金妍，像是感觉这个孩子那么陌生，有种见了鬼的错觉。
“妍姐儿，你这躺倒晌午才起来，昨晚你娘没少去姚二婶子那给你做好吃的吧，你那个馍馍给坤哥儿吃吧，啥活都不干，吃多了可不好消化。”
就知道大伯娘也不是个省油的灯，不过碰见她去姚二婶子家还个篮子，少不得在婆婆面前编排刘氏，倒也是一副小人嘴脸。
“娘，妍儿昨天落水着了凉，身体还没好利索呢？我这个馒头给坤哥儿吃吧。”刘氏少了丈夫的庇护，在这个家里，受尽冷眼，却竭力谦让，隐忍。
“奶这话我不爱听，坤哥儿自己把馒头喂了狗，跟我有什么关系，我就算吃不下，我也留给我大哥吃，一家干活的都两个馒头，我哥起早摸黑，一顿就一个杂粮馍馍，我咋不见奶心疼我哥吃不饱呢？"
“小贱蹄子，越说你还越来劲了，昨天在山上咋没让野狗把你给撕了，这个家轮得到你来指手画脚，也不看看你一家子几张嘴每天等着吃饭，一文钱没交家里，有得吃还不知道感恩。”陈氏把饭碗往桌子上“嘭”的一丢，“嫌吃不饱都给我滚。”
金莉莉赶紧上前给陈氏顺气，也不忘再踩上金妍一脚：“小小年纪跟谁学的伶牙俐齿，倒不如淹死了算，活着还浪费粮食。”
“小姑是盼着我死呢？不过很遗憾，没让你如愿。我还得感谢小姑呢，让我见到了我爹，他在天上都看着呢，我爹现在可是天上的神仙，他说他会保佑我们娘四个。”金妍说完直勾勾盯着金莉莉，看到她脸上明显的恐慌，既然你敢做初一就别怪我做十五。
金妍猜测的果然没错，作恶的人都是心虚的，虽然那恐慌一闪而过。
“你瞎咧咧个啥？吓唬谁呢？还见着你爹，要真见着你爹，你在这里喘气？不早该去见了阎王。你能见着神仙？我看你是掉河里被水鬼上身了吧？”孙氏见金莉莉不敢吭声，立马上前帮腔。
“像二伯娘这样平时不积善德的人阎王爷才最喜欢，人间作恶多了只能下地狱。”
“不要脸的小娼妇，你咒谁下地狱呢？”孙氏亏心，拿起桌子上的碗砸向金妍，金妍知道二伯娘在整个村子都是泼皮无赖一把好手，平日里也就陈氏这个当婆婆的能拿捏三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