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猜想
程志依旧清晰记得，在他第一次睁开眼睛看见这个世界的时候，无数破碎的画面疯狂涌入他的大脑，像是要把他的脑子撑破一样，那种炸裂般的疼痛让他至今记忆犹新。
这些年来，那些画面一直凌乱的堆放在他脑海里，像是缺少了什么重要的线索，他一直无法将那些画面整合起来，也不知道他们代表的是什么。
就像是一本没有页码的画册不知何故被画师撕成了无数碎片，然后随意地扔在了他脑子里。
但是，那些画面带给程志的感觉却是如此真实，就像是他自己的亲身经历一样。
一个蔚蓝色星球，上面有着山川河流，高楼大厦，还有一个朴素的小村庄……
这些画面让程志感到无比思念。
炎炎烈日下，一个身形单薄的穷苦青年，他的双眼之中充满了迷茫，两肩之上扛着沉重的担子，为了生活，艰难前行。
其中的辛酸与无奈，程志竟能够感同身受。
程志不知道那位穷苦青年是谁，但是他和那位青年之间似乎存在着某种特殊的感应。
程志能够清晰地感受到那位青年的喜怒哀乐，尤其是他双眼之中的那种迷茫以及贫穷带给他的痛苦。
程志的许多认知都来自于那位青年，却没有他的记忆。
这就导致了程志脑子里的一些东西就像是凭空出现的一样，这种感觉十分怪异。
程志一直在思考那些画面从何而来，画面之中描绘的似乎是另一个世界，但是为何会无端出现在他的脑海里？他与那名青年男子又是什么关系？
等等问题，程志想了这么多年也没能得到答案。
于是，他干脆做了一个大胆的猜想：那些画面是他前世的记忆碎片！
也就是说，他其实是穿越而来！
他还为自己的这个猜想取了一个响亮的名字——程志猜想。
宇宙之中存在穿越现象，只要达成某种条件，即可完成穿越。
“程志猜想”似乎十分合理，至少在没有被证实之前找不出任何毛病。
而且程志已经完全接受了自己的这个猜想，从心底把自己当成了一个穿越者。
在此之下，他还提出了穿越的一个方式——轮回。
他认为自己正是通过轮回重生，穿越到了这个世界。
如果单说穿越的话，好像显得有些笼统，像是少了一些很重要的过程，给人一种无来由的感觉。
而轮回则代表着拥有前世今生，画面中那位穷苦的青年男子正是他的前世，而他则是那位青年男子的今生。
这样一来，他的这个猜想便是更加合理起来了。
不过，既然是“轮回”，那就必然与死亡有关了！
果不其然，程志看到在一幅画面中，那个身材单薄的穷苦青年死去了，死在了一个很年轻的年纪。
他死亡的画面极其恐怖，他的身体被某种强大的力量撕成了碎片，血肉横飞。
在他的周围，尸体堆积成山，血流汇集成海。
山川倾覆，高楼大厦崩塌，废墟之中遍布着残肢断骸。
那是一幅末日景象，宛如人间地狱，程志甚至能够闻见其中的血腥味和焦臭味。
每每看到这些血腥恐怖的画面，程志都会忍不住想要呕吐，他的身体也会因为恐惧而不由自主地颤抖。
那位青年男子的死因充满了疑点，究竟发生了什么恐怖的灾难，让那个世界转瞬之间变成了地狱，让他在大好年纪以如此恐怖的方式死去？
而且程志通过与那位青年男子之间的特殊感应发现，就连当事人自己也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死亡就在突然之间降临了。
这成为了程志在提出合理的猜想成功解释了脑子里那些画面的由来以后，又一个令他难以解答的困惑。
他无数次努力尝试想要将脑海中的那些画面整合起来，了解事情得来龙去脉，可还是发现缺少了什么重要的东西，导致自己如何努力都是徒劳的。
同时他还发现这件事情不能深入思考，越是深入牵扯到的问题就越多，反而让他更加困惑，甚至都产生自我怀疑了。
索性，他便慢慢地将这件事情放下了。
……
“想来，这个世界是公平的，前世你穷困潦倒，在大好年纪死得不明不白，这一世让我出生在这钟鸣鼎食之家，替你好好享受享受。”
“也许我之所以如此纨绔，挥霍无度，也是拜你所赐吧。现在你该明白了，人在突然变得有钱以后，确实会产生报复性的消费行为。”
“可是我已经醉生梦死十五年了，前两天差点真的喝酒醉死过去，我突然有些迷茫了。你说，人活着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程志默默在心里对着画面中的那位青年男子说着这些话，像是在对着一位老友倾诉。
看着小侍女喝完最后一口参汤，又端起翡翠小碗舔了舔碗底，程志欣然一笑，想通了一些事情。
“你说得对，当赏！”
程志释然一笑，不知从哪里掏出一枚银币，随手抛向冬梅。
冬梅很熟练地接住了那枚银币，欢喜地说道：“多谢少爷。”
不管程志如何声名狼藉，至少在冬梅这些下人看来，程府里的这位小少爷当真是一位不错的少爷，动不动就会出手打赏下人，比起那些动不动就会出手打伤下人的达官贵人不知强了多少倍。
冬梅从欢喜中回过神来，茫然地盯着程志，有些不好意思地问道：“少爷，你刚才说什么？”
“瞧你那点出息，一枚银币就把你高兴成这样？”程志无奈，笑骂道。
不过他转念一想，倒也觉得正常。
武关城采用北辰帝国币制，最小的货币单位是一文钱，也就是一枚铜币，换算过来，相当于他前世的一块钱。
十枚铜币为一吊，一百枚铜币为一贯。
十贯铜币等同于一枚银币，十枚银币又等同于一枚金币。
程府里的下人有严格的等级划分，每个月的例银在两枚银币到两枚金币之间。
像冬梅这个等级的婢女，每个月的例银只有三枚银币，可想而知这一枚银币在她那里的份量有多重。
想到这里，脑海中那位穷苦青年单薄的身影又浮现了出来。
他辛辛苦苦一个月，所得的酬劳也不过四五千块钱。
如果能够得到这么一笔意外之财，想必正是冬梅现在这副模样，甚至还不如冬梅。
“你怎么这么没出息，可千万别说你是我的前世！”
程志在心中狠狠抽了自己一巴掌。
“我是说你说得对，活着就是为了活着，人生苦短，及时行乐。”程志耐心地重复了一遍。
冬梅眨了眨眼睛，似乎没有明白程志的意思，也没有明白“人为什么活着”这个问题有什么艰深之处。
“少爷，过几日便是你十六岁生辰，有什么需要准备的吗？”冬梅问道。
程志愣了愣，他脑子里有无数前世的画面，却偏偏没有那位青年男子过生日的场景，不是因为那些画面太多他没有看到，而是根本就没有。
也就是说他前世从来没有过过生日，其中的原因程志自然是知道的：不过一个字，那就是“穷”！
也许正是受到前世的影响，程志也从来没有在意过自己的生辰，往年基本上都是由父母操办的。
想到这里，程志无来由发出一声叹息，道：“不知不觉，我来到这个世界已经十六年了。”
“少爷，你这话听着怎么有些奇怪！”冬梅说道。
“有何奇怪之处？”程志不解地问道。
冬梅回答道：“我们都是习惯性地说来到这个世上，你为何要说是来到这个世界？”
“你认为这个世界是唯一的吗？”程志问道。
冬梅摇了摇头，说道：“我没读过书，不懂这些东西。”
程志透过窗户，望着窗外的满园春色，漆黑的眼瞳如黑夜一样，与明媚的春光形成鲜明的对比。
“一花一世界，一叶一菩提。佛家说共有三千大千世界，也许我们生活的世界只不过是其中一个，也许甚至连大千世界也算不上。”程志说道。
冬梅眨了眨眼睛，眼神有些迷茫。
“少爷，你真了不起！”冬梅突然发出赞美。
这下轮到程志一脸茫然了，在他的印象里，自己这个小侍女好像从来没有夸赞过自己。
“这从何说起？”程志问道。
“少爷你从小不学无术，很多东西却能够无师自通，如今居然还知道佛家那些高深的学问。”冬梅回答道。
程志哑然，随即尴尬地咳嗽了两声，以教训的口吻说道：“也就是在我院里，要是在其他院里，敢说自家少爷不学无术，可是要掌嘴的。”
冬梅有些委屈地说道：“冬梅是老实人，不会说假话。”
程志败下阵来，急忙转移了话题。
“你去告诉吴管家一声，少年我今年要办大寿，让他赶紧准备准备。”
听到这话，冬梅眼睛瞪的跟铜铃一样，难以置信地说道：“按照礼制，家中长辈健在是不能办大寿的，这是对长辈的大不敬，程府上下也就只有老太爷能够办大寿。”
“岂有此理！”程志不满道，“要是家里出个几百岁的老妖怪，后世儿孙岂不是到死也不能办大寿。”
“按理来说，确实如此，不过能够活上几百岁的终归只有传说中那寥寥一些修行大成之人，少爷大可不必担心。”冬梅说道。
“还真有人能够活到几百岁？”程志原本只是随口说说，不料冬梅的话却让他感到大为吃惊。
“我也只是听过传说，不知真假，”冬梅说道。
“还好，还好！”
程志松了一口气，拍着胸口连连说道。
看着程志的反应，冬梅十分不解，问道：“世人皆渴求长生，少爷你为何这般……”
“你不懂，我一直信奉‘人生苦短及时行乐’这句话，现在你告诉我人可以活到几百岁，那我的信念岂不是彻底崩塌了？那我以后到底是该去努力修行以求长生？还是继续像现在这样吃喝玩乐？”程志反问道。
冬梅听得一头雾水，挠了挠头，她极不情愿去想这些复杂艰深的问题，急忙岔开了话题，问道：“那少爷你还办不办大寿了？”
“办！为何不办！”程志果决回答道。
程志也知道这个世界极其重视礼制，不过他却丝毫没有改变主意的意思。
“你只管去找吴管家，要他按照我的意思去办，天塌下来自然有我顶着。”
冬梅瘪了瘪嘴，双眼直直盯着程志，只觉得自家这位少爷愈发荒唐了。
只不过她一个婢女，能做的便是只有跟着荒唐，谁叫她摊上了这么一位少爷呢？
冬梅收拾好汤碗，离开了屋子，自是遵从吩咐去找吴管家了。
踏出房门之际，不忘转头再次提醒道：“少爷，我不知道天会不会塌下来，也不知道天塌下来你能不能顶住，但是我知道此事你真不一定能顶住！”
小侍女迫切等着屋子里的那位白衣少年改变主意，不过最终是没能等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