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出生
“我是谁?我从哪里来?要到哪里去?”
襁褓中的婴儿突然在心中产生了奇怪的意识,那种感觉就像是沉睡了千百万年,一朝之间大梦初醒。
他猛然睁开了眼睛,正对着打开的窗户,第一眼看见的是屋外茫茫的夜色。
他眼瞳漆黑,仿佛比窗外的夜色还要黑,深沉得让人感到一丝恐惧。
然后,他吃力地转过头,看见了装饰古典而奢华的屋子。
屋子里放着一面屏风,将整间屋子分隔开来,屏风上面绘着一幅观音送子图。
有两位婢女端庄的站在大门两侧,还有几位婢女忙碌地穿梭于屏风前后。
一位气质儒雅的中年男子和一位头发花白的老者正站在屏风前交谈着什么,他们脸上带着喜悦,同时又带着几分担忧。
“哈哈哈……好一个漂亮的大胖小子,立儿,你可得好好感谢人家霜儿,辛苦为你生下一个如此漂亮的小子,三房一脉也算是后继有人了。”老者开怀大笑道。
“父亲,这也是您孙子。”青年男子也是十分欢喜,不过他随即又担忧地问道:“只是……这孩子生下来为何不哭不闹,没有一点动静?”
老者皱了皱眉头,显然也有几分忧虑,说道:“我也不知,不过王婆已经仔细检查过了,他的气息平稳,一切正常,想来应该没有什么问题”
此时,那婴儿才发现自己正躺在襁褓中,被一位看起来四十来岁的中年妇女抱在怀里。
“怎么回事?”
他心中感到十分怪异,总觉得自己不该是一个婴儿的状态。
正在这时,无数破碎的画面如同汹涌的潮水一般疯狂地涌入他的大脑,好像要把他的脑子装满,直至涨破一样。
“啊——”
那婴儿实在无法忍受那种胀痛的感觉,发出了一声怪叫。
窗外乌云密布的天空似是有所感应一般,刹那间,一道紫色的闪电霎时划破夜空,无尽的黑暗在一瞬之间退去,又在一瞬之间恢复。
同时,一声惊雷炸响,众人皆是一阵晕眩,耳朵被震得嗡嗡作鸣。
“呀!”
不知是因为婴儿的那声怪叫,还是因为那道紫色的闪电,亦或是因为那个震耳欲聋的惊雷,抱着襁褓的中年妇女吓了一跳,双手不由自主一缩,怀里的婴儿裹着襁褓垂直摔落地上,发出一声闷响。
摔在地上的婴儿依然安安静静,没有发出一丝哭声,但是屋子里的人们纷纷吓坏了!
那位气质儒雅的青年男子率先反应过来,以鬼魅般的速度出现在婴儿身边,抱起地上的襁褓,仔细检查有没有摔伤。
而那位须发花白的老者不知在什么时候已经换了一副面孔,凶相毕露,犹如地狱之中走出的恶鬼,厉声呵斥道:“王婆,你做什么!”
王婆知道自己大祸临头,扑通一声跪了下来,颤声道:“程……程……老太爷恕罪,小少爷突然怪叫一声,属实吓了老身一跳,老身绝不是故意的。”
“荒谬!你若是说被这突如其来的雷电吓了一跳,我姑且信你,而你却说这刚出生的婴儿怪叫了一声,真当我是白痴吗?”
老者面色凶厉,嘴里不断喘着粗气,将唇边胡须吹得上下飘舞,显然愤怒至极。
“原本你不甚将我这刚出生的孙子摔到地上我已是气极,不过这雷电确实来得迅猛,倒也情有可原,不想你的解释竟是如此荒谬,难道不是存心戏弄老夫吗?”
“来人,将这个婆子拖下去!”
随着老者一声令下,两名腰配利刃的黑衣人推门而入,拖拽着苦苦挣扎哀求的王婆往屋外走去。
“程老太爷饶命,老身没有撒谎……”
王婆面如死灰,全身瘫软,已经没有了挣扎的力气,只是嘴里还在不断发出哀求。
她很清楚自己被拖出这间屋子以后会是怎样的结局。
这位须发花白的老者名为程雄,是武关城三大家族之一程家的家主,其凶名在这座武关城就连三岁小孩儿也忌惮不已。
因为每当小孩儿调皮吵闹的时候,大人们就会恐吓:“再敢吵闹就把你送给程家的程雄老太爷!”
在许多人心里,他比嗜血的魔鬼更要可怕。
程家虽然算不上一方诸侯,但是与诸侯也就差了一个正统的爵位。
诸侯一怒,杀个人也就如同碾死一只蚂蚁一样简单。
此时,那道门槛已然成为了王婆的鬼门关。
大门两侧的侍女神情复杂,不约而同地转过了头,不忍心去看王婆的凄惨模样,也不敢去看接下来的血腥场面。
而那两名黑衣人始终面无表情,身手矫健,拖拽王婆的动作没有丝毫停滞,一看便不是普通的下人奴仆。
既然不是普通的下人,对程雄的意思自然心领神会,不必再过多请示将王婆拖出这道大门之后该如何处置。
王婆的大半个身体已经被拖出房门,只剩下两只脚瘫软无力地留在门内,而其中一名黑衣人已经将手伸向了腰间的佩剑。
“慢着!”
正在此时,那名儒雅的青年男子说话了。
“父亲,孩子没有受伤。”
说着,他目光看向怀里的婴儿,眼神十分怪异,流露出诸多不可思议。
“况且……此事或许真不怪王婆。”青年男子说道。
程雄有三个儿子,青年男子排行最小,名为程立。
而三个儿子当中,程雄最疼爱的便是小儿子程立。
“立儿,你还是太宽仁了。”
程雄看着自己最疼爱的儿子,语气之中满是慈爱,同时又带着几分感慨。
说着,程雄顺着儿子的目光看去。
顿时,他脸上的凶厉神色以肉眼可见得速度消退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与程立一般无二的不可思议。
只见襁褓中那个刚出生不久的婴儿睁着一双圆溜溜的小眼睛,一眨一眨的,甚是灵动,看他的目光,似乎是在张望屋子里的人与事物。
他漆黑的眼瞳无比深沉,就像屋外的茫茫夜色一样,让人感受不到任何情绪,有一种深不可测的感觉。
程雄心中一惊,从那双眼睛之中,他感受到了一丝恐惧,一种对黑暗与生俱来的恐惧。
通常来说,一个刚出生的婴儿是无法睁开眼睛的。
就算有极少数人一出生就能够睁开眼睛,眼神也是空洞的,而且只能睁开很短时间,更何谈如此自然地随意张望。
在程雄父子俩惊异的目光注视下,那婴儿的唇角微微动了动,似乎是想说话,不过最终是没能说出来。
二人面面相觑,皆是看出了彼此眼中的惊讶与困惑。
“王婆,你是这武关城里出了名的产婆,接生的孩子不计其数,你来瞧瞧,这是怎么回事?”程雄对着王婆问道。
王婆如遇大赦,不知从哪里生出力气挣脱两名黑衣人,连滚带爬来到程雄身前,看着襁褓中的婴儿,心中同样被疑惑与惊讶填满,顿时明白了程雄所问。
来不及思考太多,王婆急中生智说道:“恭喜程老太爷,恭喜程立老爷,小少爷这是天赋异禀,将来必定大有作为呀!”
王婆想尽了一切溢美之词,可一说出口却变成了如此简单的一句话。
说完,她颤颤巍巍地抬起头,想要偷偷看一看程雄父子的神色。
准确来说,是看程雄的神色。
不过最终她还是没敢真正抬起头来,保持了一个极为吃力的姿势,静静等待着事请的发展。
屋子里鸦雀无声,没有人敢发出一丝动静,寂静得可怕。
仿佛过了很久,一道苍老而沉稳的声音终于打破了寂静,那声音之中带着难以言喻的喜悦。
“王婆,折腾了半宿,你也辛苦了,先回去歇着吧,明日让府里的丫头带你去账房领取十枚银币。”
听见这话,王婆感激涕零,顾不得僵硬的脖子,连连磕了几个响头,哪里还敢想什么赏钱,连滚带爬地逃出了屋子。
身后,程立欣喜若狂地对着程雄说道:“还请父亲为这个孩子赐名。”
程雄沉思了片刻,说道:“王婆说这个孩子天赋异禀,我也如此认为,不过想要大有作为,还需胸怀大志,那就取名为‘志’吧。”
说完,他又叮嘱道:“你将孩子抱到宗祠,知会老祖宗们一声,祈求他们庇佑。”
程立听完,看了一眼身后的屏风,有些迟疑。
程雄明白他的心思,说道:“霜儿刚生产完,需要休息,有下人照顾,你就放心去吧。”
“是,父亲!”
……
武关城南,一座老旧的道观里,一位清瘦年迈的道人正伴着青灯为年轻的弟子讲解道藏中的诸多玄妙。
“‘道可道,非常道。’‘道’之一字,何解?”
年轻弟子抓耳挠腮,不知如何作答。
突然,屋外一道白光一闪即逝,同时一道惊雷响起,年轻弟子被吓了一个激灵。
清瘦道人皱起了眉头,年轻弟子一阵心虚,以为师父接下来要责备自己道心不稳,不料却听见清瘦道人悠悠说道:“这雷电来得不太寻常啊!”
年轻弟子问道:“师父,有何不寻常之处?”
清瘦道人反问道:“你是先看见的闪电还是先听见的雷声?”
“几乎同时!”年轻弟子回答。
“这就是不寻常之处啊!”清瘦道人说道。
年轻弟子恍然大悟,急忙问道:“师父,这是为何?”
“我怎么知道?”清瘦道人没好气地说道。
接着,他又十分疑惑地自言自语道:“应该是打了两个雷,只是第二道雷太过微弱,被第一道雷的余声掩盖了,可为什么只有一道闪电呢?”
“师父你感知如此细微,可当真厉害!”年轻弟子诚心赞叹道。
清瘦道人不以为然,对着弟子告诫道:“宇宙万物,诸多玄妙,想要参透其中奥秘,还需努力修行才是。”
年轻弟子点了点头,郑重说道:“弟子记住了。”
屋子里随即安静了下来,年轻弟子借着昏暗的烛光专心研读道藏。
清瘦道人则是目不转睛地盯着窗外的茫茫夜色,良久,他才回过神,一边喃喃自语,一边在纸上写道:
“天元九五二七年三月初七,武关城,天有异象,不知何解,怪哉……怪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