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我的孩子
“姐……也……姐……”杨草抽噎着，上气不接下气，拿手指着地上。
忽而又指着巷子的尽头，“姐……啊……姐姐！！”杨草哭得更凶了，泪珠成串成串的往下落。
像是害怕一样，五三妹慢慢蹲下，她伸出手去拉地上躺着的。
那个物体是她的孩子。
不管是哪个，都是她的孩子。
三个孩子少了一个。
只有两个了。
只有两个了！
吴三妹如梦初醒，她三个孩子！！
现在是两个！
她三个孩子成了两个！！
她忽而又站起来，慌慌张张的往前跑，跑了几步，感觉跑不动，就将怀里的杨草往地上一放，更加死命的跑起来。
她的孩子就在前面。
母兽的本能一下子占据了她的整个身心。
她的孩子在前面啊。
“妈妈……妈妈……！！”杨草跺脚大哭。哭声恐惧凄厉。
“杨草，杨草……！！”
听见哭声，吴三妹忽又折返回来。
俯下身子去抱杨草。
抱了两下没有抱起来，于是她又把追一个孩子的念头化作了想要抱起来杨草。
连番几次，始终没能把杨草抱起来。
吴三妹慌里慌张化作惶恐无助，心里的恐惧终于压抑不住，她两只手还在杨草肋边放着，头却已经垂下，垂向地面。
员工宿舍里如同吴三妹这样不回家的人还有一些。
要知道，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是有家可以回的。也并不是每一个人都是有亲人可以去探望的。
中秋节是个团圆的节日。
当人们听见外面嘈杂的声音时，已经有些人站在窗口往外面看了。
先是几个人厮打尖叫声，有些人还以为是哪家两口子吵架，甚至有人开始笑起来。
但是看着看着，人们发现不太对。
明显是三个孩子和一个大人在厮打。
而且好像还是在相互争抢什么。
那个大人看身量，应该是个男人，但是距离太远，又是在黑暗中，模模糊糊的看不清楚。
那个大人在抢孩子。
他先是抱起来两个想跑，但是另一个孩子冲过来抱住了他的腿。
他挣脱不开，就撒开手想去扒开这个抱腿的。刚放下手里的两个去抓住了抱腿的，那两个又冲过来去拉他的手，不让他去抓抱腿的。
他于是又去抓两个拉他手的，下边这个抱腿的又不放了。
几次三番，这个人终于是失去了耐心，狠命的抓住一个摔在地上，小孩子“哇”的一声就不动了。
那两个就连哭带喊的冲过来又抓又咬。
慌乱之中，那个大人胡乱的抓住一个孩子就跑，剩下的一个拼命的抓住他不放，还用牙齿咬了他的手腕，高高的掉半空中。
楼上的人再傻，此刻也明白过来了。
抢孩子啊，他妈的，这是在抢孩子！！
人们一边喊，一边往这里跑过来。
此时吴三妹抱着杨草半跪在地上。
嘴里发出母兽一般凄厉的喊叫。
孩子啊，我的孩子。
闻者落泪。
众人默默无语，站着发呆。
一个母亲，无助的哭声让他们都不敢迈步走动。
不知是谁讲：“地上还有一个……”
于是好几个人像是被点穴般活过来了，急忙忙的凑过来。
“死了吧？……”
“活着，还活着！”一个阿姨把手指放在地上这个孩子的鼻子下面。
更多的人围拢过来。
“啊！血……血！”有人惊呼，弹跳着往后面躲。
但是后面还有人，她弹跳起来又落回原地。
“呀，呀呀呀！”她一边喊着一边使劲往后挤挤过去。
“妹子啊，看看那个孩子吧……”有人善意提醒。
吴三妹想要站起来，但是腿软的用不上力气。
弓着腰试了几次，还是站不起来。
于是有几个人七手八脚的架起吴三妹来，半拉半拖的把她弄了过来。
“啊！……啊啊……啊……”吴三妹放声大哭。
地上躺着的是她的大女儿—杨花。
但是杨花身下一滩黑色的液体，散发出强烈的血腥味。
“不要哭了，大妹子啊，赶紧把孩子送医院吧。”
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有人给吴三妹善意的提醒。
“医院……啊……医院……”吴三妹像是迷糊的梦中一样。
她慌乱的左看右看。
又开始大哭起来。
“哥几个，帮帮忙吧。给孩子送医院去。”一个光着膀子，穿着拖鞋的胖大叔讲到，他实在看不下去了。
讲完这句话，他一把抱起了昏迷中的杨花。
众人有摇头的，有叹息的，还有悄悄往宿舍走回去的。当然，还有好几个愿意帮忙的。
一个年纪大点的奶奶牵起杨草的小手，跟在了胖大叔的身后。
又有几个人，男的女的，不知道都是谁，过来架起吴三妹也跟了上去。
小巷子安静下来。尽头的草丛里，秋虫又开始鸣叫。
月儿当空。
小巷的地上只有一滩在月光下黑色的血，慢慢渗进泥土里，干涸凝固。
中秋节，万家团聚。
第二天中午，吴三妹带着两个孩子回来了。
员工宿舍的人看见那个大点的孩子头上缠着厚厚的纱布，里面浸出点点的血迹。
小的一个，外面看上去一切正常。人们还暗自庆幸。
但是等到这个孩子一张嘴讲话，人们及发现，这个孩子满嘴的牙齿不是这折断的就是完全掉落的。牙龈上都是一道一道的伤口，那是牙齿被连根拔起时向下撇断划出的。
有几个心软的人，当场就红了眼圈。
头上包纱布的是杨花，牙齿折断的是杨草。
杨叶丢了。
确切的说，是被抢走了。
医院的费用太贵，吴三妹拿不出那么多的钱。
医生看着这个眼睛红肿，头发披散的母亲，很是不忍心。
几次好心提醒她，最好给孩子住院治疗，头部也要去专门的看看，做个什么题。
吴三妹呜咽着拿出口袋里仅剩的两元钱。
医生叹了口气。
那个刚刚离开学校的小医生，尽自己最大的努力，拿了自己最能拿得出手的医术和工资，勉强为杨花做了最可能最全面的检查。
情况很不好。
但是吴三妹知道，只能这样了。
医生没有要她的钱。
在从医院回员工宿舍的路上，吴三妹把两元钱拿出来，给杨花和杨草买了她们一直都想吃的肉包子。
买了三个。
递来递去，手里还剩一个。
吴三妹眼泪就落在手里的包子上。
吓得卖包子的连忙摆手解释：“大妹子，我真没有骗你，我的包子一直都开几十年了，从来都是这个价钱，从来不乱喊价。”
吴三妹赶紧擦掉眼泪，对着包子铺老板歉然的笑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