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第6章
这里的修仙世界也不像小说里说一样，高人一摸骨，就能知道来者的真实年纪。如姬桑桑这般的龙凤血脉，唯一能断别身份的方法，就是生来伴有的以血脉养成的身份命牌，那上面记载了身份姓名，生辰八字，世间独一无二。
这东西原本有两份，一份存于中洲仙府的龙凤阁，另一份则是由姬桑桑自己保存。只不过现在，她已经将其送给了姬蕖。
按理说，这次仙府降下神旨，虽然只有一个概括性的要求，但是真要什么人选，龙凤阁里早有判断。各方各界以及人域需要做的，只是将人送过去就行了。
为了让姬蕖成功入选，王后兰渝氏可是做了大牺牲，她耗尽了本身的血脉天赋，利用秘术将姬桑桑和姬蕖身上的血液对半置换，以此达到以假乱真的地步。
至于姬桑曾在紫阳真人面前露面的事，这已经不在王后的考虑范围内了。中洲仙府的仙者何其多，参与仙帝仙后考核的真血子嗣又何其多，千万分之一的概率，紫阳真人就算发现了不对，难道还会冒着得罪整个十三荒的风险揭露她们吗？
事情没有尘埃落定之前，姬蕖以及姬桑对外的身份还是不变，等姬蕖顺利到达中洲，王后就会立刻安排“姬蕖”病死。
现下的情况，是姬蕖刚出发不久，算算日子，她应该是到了东荒总部，正要和其他十八个荒城的备选人一起乘上仙船，前往中洲。
宫里新人换旧人。连一同被送往中洲的弟弟妹妹们都被下了禁言令。姬桑桑是丝毫不怀疑，在姬蕖顺利到达仙府并且过掉身份这一关以后，王后便会杀她灭口。
前路危机四伏，但至少现在是安全的。因为被剥夺并置换半数血液，姬桑桑身体一度非常虚弱，她这些天都在西宫殿秘密修养，姬少陵来过几次，但都被她打发走了。偌大的西宫殿，如今也只剩下姬桑桑和贴身侍女小红两人相依为命。
难为事到如今，只有小红对她不离不弃。
姬桑桑心中对此颇为感动。
“还不是因为走不掉。若是不跟着您，奴婢就要同其他人一样，被秘密送走。”娇小的小蹄子有着火爆的脾气，并且一直恼怒自家主子的软弱，平白被大公主抢了名额。
“患难见真情。”姬桑桑放下手里厚厚的先古字典，认真道，“你对姬六的真心，我全看在眼里，今后定会给你谋个好出处。”
小红是唯一一个伺候原主长大的婢女。据说她的生母就是原主的奶娘，和已故的静妃感情十分深厚。早些年奶娘病入膏肓，临死前还令小红好生伺候小主子。这份忠心，姬桑桑是服气的。不为新人为旧人，她占了原主的身体，便一直想为她在做点什么，以消减心中占据别人身体的愧疚。
“只要殿下好，奴婢自然就好。”小红绷着脸道，“可恨的是王后，既然真做出那种事！她们就不怕被仙人发现吗？殿下您也真是的，都不为自己争取一下。”
因为被下过禁言令，她们提起身份对换就只能含糊不清说“那件事”。
姬桑桑已经重新拿起先古字典在研究，听此也就轻声一笑，说了一句旁人不太懂的话。
“她敢做，我自然就敢给。”
姬桑桑令小红提前收拾好自己的衣物，随时准备“跑路”。
“你把你自己的东西捡好就行。”姬桑桑原本已经翻阅到了古字帝君两字的写法和意旨，忽然看见小红捡了自己的装匣，忍不住出声道。
小红干脆甩了东西，怒道：“那您自己收拾吧！”
言罢气冲冲的跑出去了。
姬桑桑摇头失笑，继续研究自己的先古字。
然而还不到片刻，外头又传来不大不小的动静。姬桑桑从字籍重抬头，看见竟依旧是小红的身影，只不过这会她身后还跟了个人。
姬桑桑皱着眉头盯了姬少陵一眼，“你又来做什么？”
“跟我走！”
“放手。”
“桑桑，不要闹！我是为了你好，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什么来不及？”
“王后要杀你。她等不急了。”
姬少陵拉着她一路走出宫殿，身后小红紧紧抱着包袱跟着，姬桑桑眉头皱的死紧，来回看这两个人，总觉得有猫腻。
姬少陵这次显然是有备而来，宫殿外原本守着王后派来的重兵，可这回已经不见了踪影，偌大的宫殿，近乎诡异的寂静。
姬桑桑奋力甩开男人的手，“你是不是有什么事情瞒着我？”
姬少陵面色一僵，双目不敢与她对视，只仍坚持道：“没有，我们快走吧。”
从后门出去，宫门口一辆不起眼的马车早就等候多时。姬桑桑被半推半拉送进了车里，她方一坐下，姬少陵就挤了进来。
外面坐着吃里扒外的小侍女，和不知名的健壮马夫。姬桑桑一路都淡着脸，姬少陵完全看不出她内心的想法。
马车走过了几条街巷，终于在一条并不繁华的小路上遇到了变故。
听声音像是马车前面传来的动静，马蹄如许，不像是寻常队伍。姬桑桑侧耳听了一阵，便觉得是刀剑相向。
她抬眸看了一眼对面坐着的姬少陵，“前面怎么了？”
“只是些小混混拦街抢道，”姬少陵沉着脸，淡声道：“放心，我的暗卫很快就能解决好。”
过了一会，坐在前面驾车的马夫突然掀开了门帘，一脸紧张的对姬少陵道，“公子，我们被包围了！”
姬少陵脸色已经难看至极。姬桑桑双眸紧盯着他，男人却不在与她对视，只咬声对着马夫道：“冲出去！”
马夫神色一戾，领了命立马出去。
打斗的声音越来越近，不用想也知道情况变得十分严峻。姬桑桑老老实实坐在车里，她是真的一点也不担心这场“惊心动魄”的逃命之旅会伤及她的性命。
倒是姬少陵，呆了不到一会就坐不住了。特别是车身染血之后。他忽然将身上仅有的匕首送至姬桑桑的手里，“别担心，我去去就来。”
姬桑桑绷了一路的脸难得露出笑颜，虽然是扯着嘴角假笑：“你小心些。”
姬少陵深深的看了她一眼，转身头也不回出了车。
外面想来是经过了好长一番生死决斗。最终的结果，听马车的动静就知道了。
车一路前行，终于在城门外停止了奔波。姬少陵掀开帘子，从外面进来。
姬桑桑闻到了空气中鲜明的血腥气。她看了一眼男人的衣束，显然是已经另外改换了一套干净的衣服。
这一刻，她不由羡慕起姬少陵的功夫，一看就是个武林高手，能以一敌十的那种。
“你受伤了？”姬桑桑假模假样的关心道。
男人原本冰冷的神情在听完她话时柔和了一瞬。
“无碍，”姬少陵低声道，“桑儿可是吓着了？”
姬桑桑无声的笑了一下。
心悦的女子对着自己展颜一笑，对姬少陵来说是绝美妙而温暖的事，连身上的伤都感觉不那么疼了，他不由的跟着笑：“桑桑很开心？”
姬桑桑道：“还好吧，只是有些感叹。”
姬少陵：“什么感叹？”
“连你都受了伤，想必暗卫死伤更多，现在不过才刚出城门，往后不知还有多少路，少陵啊，”姬桑桑一双可观人心的眸子直直的看向眼前人，“宫里的人都不是吃素的，我们走不了多远了。”
有些时候，真话不一定动听，却也能直击心府。叫人接受不能，从而恼羞惊怒。
姬少陵就是一个例子。话说的明白，他听完先是一愣，继而满脸愤怒的看着一脸无辜的姬桑桑。
“你还是不信我？”
姬桑桑：“一定要我把话说明白吗？”
姬少陵沉下脸。
姬桑桑扯着嘴角，道：“王后不会这么快就要我的命。姬蕖一日没有通过身份考核，我便一日无忧。”
“要我说，在此之前，我虽然应了王后的要求成为王大人的女儿，但是却因为不定性被软禁，这其中能有打量喘息的时间。你蛰伏了这么久，不会不知道其中的便利。能让你改变计划先一步带我出来，是宫里又出现变故了吗？”
“让我猜一猜……”姬桑桑托腮看着他，“是不是中洲仙府又降了仙旨。”
“人数不过，要扩选了？”
姬少陵从始至终不发一言，一直到姬桑桑一口气说完，他才动了动手指，盯着而她道，“为了那么一点渺小成为仙后的机会，你就愿意断送一生去赌？”
“我哪里得罪你了？”他几乎是用尽了全力在嘲弄，“你要如此践踏我的真心。”
姬桑桑偏过头，掀开帘子，看向窗外。
“你在试图掌控我。”她轻声道，“没有人愿意成为他人的附属，这样的生活毫无安全感。”
她轻声说这话，语气没有起伏，可奇异的是，他就是感觉到她在生气，或者说，是在不忿。
“我没有。”姬少陵喃喃道，“桑桑，我只是想让你活的轻松一些。”
姬桑桑面无表情，“若是早些年，你有如今这样的魄力，姬六也不会成如今这个模样。”
放任原主不管，任由静妃被王后所害，西宫殿彻彻底底成为冷宫。原主一个人生活了这么多年，从一个活泼的孩子变成后来孤僻怪异的样子。
当初但凡能有人为她送去温暖，原主也不会心灰意冷，不会在一场寻常的风寒中，就断送掉自己的生命。
她对世界毫无留恋。
不然姬桑也不能如此轻易霸占她的身躯。
“当初我也是处境艰难。而且事后，我多年未发现你的真实身份。”姬少陵磕磕绊绊的解释，“桑桑，你相信我。”
“是真的没发现，还是假装不知道？少陵，我并不恨你。但你我之前的情谊，也只能到此为止了。”她放下帘子，道“送我回去吧。”
一句话断送了无限的可能。马车内很长一段时间寂静无声。半响，姬少陵长叹一声，似是认了命。
马车在出了城门之后又返回。走了没多久，就遇上了宫里出来寻人的禁卫军。姬桑桑坐在车里，一直没露面，全程是姬少陵在交涉。
姬桑并不知道他们在外面说了什么，只感觉车身很快就重新开始了震动，半柱香过后，面若桃花的侍女小红抱着包袱坐了进来。
姬桑桑一双漂亮的过分的眼睛盯着她。
小红嘿嘿一笑，道：“殿下，我这是为了你好。说到底，去留不都你一句话的事，姬公子是个好人，多条路也多个选择嘛。”
而且若是跟了公子，她小红还能继续跟在六公主的身边。不用重新找主子，多么美的一件事……
姬桑桑闭了闭眼，淡声道：“回去以后，把你的东西全部打包好。”
“啊？”
姬桑桑说：“王后和王大人打过招呼要送她一个女儿。”
她是去不成了，但是小红可以。
只是面上憨厚实际有几分小聪明的婢女很快就get到姬桑桑的意思，瞬间又惊又喜，反应了半天，才惊觉自家主子心机如此深沉，她想起方才坐在外间听到公子和公主谈论的话，不由得面露敬仰，感慨万千，
“殿下，你好聪明啊，连中洲仙府出来神旨过后，还会降下仙旨这样的事，都能猜的到！”
猜？
姬桑桑笑了笑，她没有这么大的本事，中洲的谋算，她一介孤女，怎么可能清楚。
她是从书里看见的。
就是那本先古字典。
姬桑桑记性不错，当初婚宴上，仙君降临，钟鸣声响时，如同昙花一现出现在她脑海里的金字，是先古言。
她当时并不懂。
可事后，却能逐字逐句的抄录下来，在对比先古字典，就能了解透彻其中的意思。
先古书籍上有过这么一句话，神旨千万年出现一次，次次严明立新君。钟鸣响起时，世间会有极少数的人得幸看见“金字天书”。
“金字天书”是另一种形态的神旨。
姬桑桑看见的就是金字天书，她查阅过先古字典，拼凑出的天书意思，和紫阳真人带来的神旨有些许的不同。
神旨上说，仙府收录一万八千多名真龙凤血脉作为仙帝仙后候选人，条件是女子不满十六，男子不越十八。可天书上却说，天命仙帝后都是甲子年出世的龙凤血，而甲子年出世的儿童，现在已经十九岁整。
三界十方七十二荒甲子年出世的龙凤血，统共有七百六十三名，是神旨上要求人数的零头。
神旨是经由仙府往各地发送的，但是金字天书却是直接天降。
对姬桑桑来说，这信息量有点大。
她合理怀疑，前面神旨上所说的一万八千名候选人都只是试金石。
后来的七百六十一名甲子年候选才是重头戏。
当然这些现在都不重要。
重要的是，在十三荒，符合天书条件，出生于甲子年且刚刚满十九岁整的人选只有一个——王后手心里的宝贝，王室嫡长公主，姬蕖。
姬桑桑已经迫不及待想要回宫，去看兰渝氏得知自己算计到最后，发现全都是徒劳时的表情。
一定很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