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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5章最后的安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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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县试的第四场考试被叫做终覆,县令曹克正缓步走进考棚,他在甬道低头看着考生答卷的情况,眼见着秩序井然,他满意地点点头。

    他伸手召唤提学司的学官过来。“考舍可全更换了?”

    学官行礼答道:“回禀县尊,每场考完,考舍均在封场后全部更换,并无重复。”潇湘府作为人文最盛之地,潭州县在潇湘府的众县之中缴纳钱粮较多,文风又是上佳,这才在三年两试的县试中有了四十人的名额。无论是哪朝哪代,学额堪称古代社会的第一等重要的社会资源,成为各地各方争夺的首要目标。曹克正甚是贪心,只要有机会就向州府要求增广学额,他对于县试极为看重,着力选拔推荐优秀学子送入州学,书院,几年的时间里营造出“人本昌盛、人才辈出”的繁荣景象。

    然而潭州县近十年了,再没有出过一个进士。他每每自夸的书香之乡总遭到其他各县县令的一概反驳。他听到消息,几个邻县县令奏本给府尹大人,有意要消减潭州县的学额,他的心头一片愁云惨雾。

    他望着考舍中聚精会神的考生们,不多时,有一个应考的童生引起了他的注意。

    他的年纪看上去只有十五六岁,端坐考舍,风度凝重。

    学官会意与县令说道:“此子性情沉稳,一连四场端坐考舍,皆是一动不动。”他心生好奇,踱步到跟前。“你叫什么,今年多大了?”

    白明简起身回禀。

    曹克正瞧了一眼考舍的座号。“天字号捌。”

    他细细打量着白明简,与监考的学官说道:“此子复试一场。”考生在正场中名列前茅,依县令的想法可在大堂上复试一场。这待遇对于考生来说喜忧参半,县令复试的用途还有一说,是为验证该考生是否作弊。

    监考官在心中揣度县令的意思,县令是觉得白明简太过年轻了?

    白明简的第四场试卷已经答完,他先交了卷,和监考官一同前往考棚的中厅大堂。

    曹克正已经等在了那里。他随口拿些儒家典籍来考他,白明简无不对答如流。他见白明简应答时,器宇端凝,暗暗满意,想要考教一下他的志向。

    “功以天下自任。”他出了一个上联。在儒家的典故里,忧以天下,道济天下之溺,儒家应以国之兴亡,民之盛衰为终极关怀。

    白明简沉吟片刻,回答了下联。“文为百代之师。”他应答的恰是好处,世人称“立德”,“立言”,“立功”为三不朽。在儒家的观念里,文以载道,做文章处于同等重要的位置。

    “功以天下自任,青云直上。”曹克正的上联,还有半句。

    “文为百世之师,朱绂方来。”白明简的下联,自然也对的上这半句。绂是系印的丝带,颜色视官位高低而差异。朱绂即红色的系印丝带,是诸侯使用的。

    白明简的态度甚是谦和,用了个“方”字直中曹克正的心坎。

    曹克正担心他的年纪极小,性情轻浮,骄傲自矜。他听到这下联,再无顾虑,心中叹道:\"文墨中之珊瑚玉树,真乃状元才也!”

    这个时候,监考官已将“天字号捌”的试卷全部搬到了中厅大堂。

    曹克正此时心情极佳,要监考官将试卷的弥封当场拆开,细问他的籍贯。

    “童生好一口官话,祖籍何时搬到潭州县,不知籍贯何处?”

    “回禀县尊大人,学生籍贯洛阳府,并非潭州县人。”

    曹克正的手顿住了,在旁候着的监考官顿时脸色就变了。试卷后边附有的姓名、年岁、身高、面相、有无胡须,座位号等,却并无籍贯信息。

    这是因为籍贯信息,是在考试开始前就已经核准好的。参考的童生必须由本地已取得生员资格的禀生保结,担保其身价清白、并无匿冒顶替、过、犯、娼等弊。填写亲供单,上书其姓名、籍贯、住址、担保人、派保人的详细情况,并由五位同样参考的童生互结,一人作假则数人同罪,方才获得考试资格。

    白明简承认籍贯并非是潭州县,他竟然在县令面前亲口承认冒籍。监考官眼中恐惧,由于各地的学额多少不一,科举冒籍是科举考试中的一大顽症,屡禁不止。潭州县的学额较多,常常出现相邻府县相互冒籍应考的事情,起初潭州县廪生所保的童生,非本籍者,十有八九。曹克正曾严罚禁止,哪想到卷土重来。

    曹克正心中恼怒,但看着白明简不解自己为何发怒,不由错愕。

    “白明简的廪保是何人?”几个差役在考棚右进的三间大厅寻张兴山的身影。张兴山正与其他廪生闲语,一激灵的站了起来。

    “出事了,出事了,县尊问话,你要倒大霉了!”差役的双手捉着张兴山不放,往中厅大堂拖。

    张兴山只觉一盆雪水从天灵盖浇了下来。他因县试中的科考,岁考的成绩优秀,而被选中廪生。每年廪生能获得官府的廪饩银四两,但对于廪生们最大的收入还是在于县试为童生保结的甘结费。他比其他廪生更为贪婪,有时明知身家不清之人,为了多要甘结费,大胆索取。

    他千算万算,算不到是学官赵平坡托嘱的学生出了问题,双腿之间尽是潮湿。

    他一进大堂,先是喊冤。“县尊大人明察,县城参考的童生人数极多,学生也非个个识得,中间不免出了纰漏,实非学生的有心之举。”

    曹克正忍着心头的恼怒,指着白明简。“那你总知道他是哪里人吧?”

    张兴山声音发颤。“学生只知他是岳麓书院的学生。”

    “笑话,岳麓书院哪有未过童试的生徒?”

    张兴山被问的张口结舌,当时他为了讨好赵平坡,什么话都没有多问,直接拍着胸脯应了下来。

    “学生不知,因是学官赵平坡赵大人托付,并没有多问。”

    “你这还当什么保人!给我出去!”曹克正恼怒更胜,要差役将他的身子拉下大堂。

    曹克正再看了一眼白明简。白明简的脸色平和,辩驳完自己要说的话,就站在那里,并无任何慌怕的神色。

    “童生白明简,你若此时承认身份作假,本官赦你无罪。”

    “县尊大人,白某自是岳麓书院的学生。”

    他升起怜惜之念,心想他倒真有几分临危不惧的气量。然而他并不相信白明简所说的话,天下第一的岳麓书院竟招收了一个还未通过童试的孩子。

    赵平坡为了避嫌,从不问考场情况,今日早上监看了考生进入考棚,早早就回去提学司了。差役将赵平坡寻来的时候,已经临近晌午。他只从差役嘴里听说白明简被县令扣在了中厅大堂,不允再回考场。他当发生了天大的事情,一会想着白明简作弊,一会想着白明简出言不逊。

    他跟着差役小跑一路。

    “冒籍?”赵平坡一听县令说出这个罪名,他快跳出来的心脏终于落了回去。“白明简是岳麓书院的商籍生,岳麓山院隶属潭州境内,按照律法,岳麓学院的学生借考异地是被朝廷准许的。”

    赵平坡颇有学识,拿出前朝岳麓书院学生参加潇湘府乡试为例,作为佐证,证明岳麓书院本身就存在原籍应试原则的例外或特别情形。

    曹克正呆住了。“岳麓书院招收商籍生?本官从未听说。”

    赵平坡腹诽,他自己都是头回见呢。

    “何人何时所送?山长竟是允许?”曹克正浮上心头的第一个想法是,潭州富庶,若是能将学生用商籍生的身份送进去,岂不是功在千秋的事情。

    赵平坡心想这可好,他千辛万苦要遮盖的秘密,就显在了他最不想要让人知道的人眼里。

    他心一横,索性也就不遮掩了。“正是山长大人一掷千金,将此子送进岳麓书院。我岳麓书院只此一名商籍生,绝无二人,书院书办肖伯翎出具担保文书,放在提学司备查。按着当朝律法,白明简的应试身份由岳麓书院作保,在潭州县乃至潇湘府自是畅通无阻。”

    曹克正心中激起万丈波浪,他指着白明简半天没有说出话来。

    赵平坡见县令的惊愕神情,心中黯然。“县尊大人,若白明简学识粗陋,扰乱考场,自可废黜。岳麓书院当得起天下第一之名,自然绝无第二种说法。”

    曹克正望着白明简,再看了看桌子上的四卷考卷,许久没有说话。

    清早,在岳麓山上,阿措正提着水,再奔向麓山寺山后的断壁处。

    她没走几步,天上就淅淅沥沥下起雨来。

    小雨细微,触脸生凉。

    她激动的差点没有哭出来。“我的老天爷,我终于不用再爬下山崖了!”她将吊桶里的水全部泼了出来,简直高兴疯了。

    在所有人都没有发现的时候,麓山寺后的悬崖边上的石壁前,有了惊人的变化。

    石壁处生长出一层绿茸茸的地衣,将裸露的石壁悄然盖住,形成了一个精巧的圆形图案,虽然还不太显,但隐隐约约能够看到雏形。

    地衣苔藓生长的极为缓慢,阿措将之前久不住人的矮瓦房院子里的苔藓,全部割了下来,放在瓦瓮中,拌了白糖,黑色泥土,再放了些放坏了的羊奶,续了一瓦瓮的水作为培养皿。

    等到第三日,将瓦瓮的浑浊物取出,按照当初她设计的图案,用刷子刷在石壁上,然后确保每日潮湿含水的环境,静静等待她植物的生长。她每天往来悬崖峭壁之间洒水,就是确保地衣苔藓能够保证存活率,可以渐渐生长出来。

    她所画的图案极是复杂,她每日往来提水就要四到五次,终于到了第七天她已经无力再干的地步。可以说,这是她来到异世,最玩命干活的一次。

    “感谢上苍,我要是再下到崖边,我感觉自己要死了。”她怔怔忡忡的领着水桶,回去了矮瓦房。完全不顾若是下雨极久,等到第十日,她的孔明灯就飞不去云生大师的禅房。

    她躺在床上,晕晕沉沉,一睡就是两天。期间她觉得连吃东西,都是件痛苦的事情,好几次摸黑起来拿起馍馍,刚吃两口,就再次睡倒,生生不愿意再爬起来。

    她完全想不到,有一日自己的失眠症竟然完全治愈,甚至昏睡不醒。她的劳累足足花了两日,才终于恢复了过来。

    等到第九日她在深夜中睡醒,她的所有安排就只剩下一桩事情。

    她再次要干起苦力活,她拎着铁锹,再次来到悬崖峭壁间。然而这次是对面的山坡上,是她和白明简救起韩冰的地方。

    她看着对面已经生出来的绿色图案,脸上露出神秘的笑意。或许此时的岳麓山,并不知道这个异世的来客,为这个世间的人们准备了怎样新奇的礼物。

    她拿着手中的铁锹,对准那绿色图案正中间的位置,在峭壁对面,开凿了一个将近两米的深坑。她将两只密封的大竹桶塞了进去,中间插着相互连通的竹管,直通地面。

    “一切就等着明天了。我希望明天是个挂东南风的好天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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