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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居之不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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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差役们相互看着,对着焦班头说道:“不会是宋三放的吧。”

    对白家孤儿有这么大仇的,细算算也就是宋三了。宋三在监牢里被扒了一层血肉,他跑出来自然不会善罢甘休。

    他们忍不住笑了起来,宋三也是倒霉的。他大清早带着人,提着明晃晃的刀在街上走,跟在邹将军的军士后边,捞一口残羹剩食。都指挥使司的兵一进城就瞅见他了,他不知来历,讨好地贴了过去。人家细问之下,他是从监牢逃出来的,嘴里直接塞了麻布,五花大绑给绑住了,又押送到了府衙,口袋里抢来的银子都没来得及孝敬。

    邹德善的兵自然不会认他这个小虾米,跟他交情最熟的麻军爷已经一命呜呼,这会儿他正在监牢里哭呢。

    朱致和钦天监的人在废墟里又翻了遍,白家本就什么都没有,黑灰里就更寻不着东西了。

    府衙差役们束手站着,面面相觑,他们跟朱致等人打过照面,晓得这是白玉京来的大人物。只见这几个人脸面上都是黑灰,焦班头走也不是,留也不对,磨蹭过去。

    “朱大人,这儿有什么差事尽可让小的来做。”

    朱致被烟火味呛的难受,问道。“这家里的小孩呢?死了还是活着?”

    焦班头摇摇头,他怎么认得,再说经昨天一夜,这附近民居的人都跑光了,连个人都没法问。

    “谁放的火?”

    “那就是宋三了。”焦班头斩钉截铁地邀功道。

    程大郎跟着程杰江,在他的身边照应,忙了一夜。程杰江夸奖他在府衙盯梢盯得好,及时传来消息,谢知州当街就拦住了邹将军,把谢府尹救下了。

    他给他不少赏钱,还说是忙完这阵子,让他和程二郎替自己在当地经营个马帮,倒不必在别处讨生活了。

    程大郎兴的乐开了花,千恩万谢。

    可这天一亮,府衙里发生的事情,他压根没看明白。先是老瞎眼被人抬进府衙,过了俩时辰死了,接着宋三被一群当兵的再送进了大牢,可别的犯人还没抓到呢。这会儿,他在廊里候着程杰江,一帮差役回来说背街白家被烧了,京城来的朱大人雷霆大怒,正在拷打宋三。

    他心中着急了,寻了个空,央着相熟的牢子去牢房里偷瞧一遭。

    “你说那个叫白明简的把一个军户杀了,如今不知道身在何处!”

    宋三抖如筛糠。“是,是。”

    “一个行兵打仗的汉子,身高八尺,一个十四岁的孩童,身高只有五尺,他能把他杀了?信口雌黄!”

    宋三有口难辩,他烧了白家的屋子,连带着门口的血迹都烧没了,证明不了自己的话。他其实在内心深处也不相信白明简身无缚鸡之力会有这个本事。

    阿措,被这个时代的人们想当然的忽略掉了。

    “本官看你就是狭私报复,劫杀良民!都是你杀的!”

    ……

    宋三痛叫道:“大人,那个毛孩子没有蒙学,连字都认不全呢!”

    程大郎心想明明白家小少爷懂得挺多字的,为何要这么说。

    他随后瞪大了眼睛……他瞧见差役们抬出了宋三血淋淋的尸体。

    朱致气冲冲地从监牢里出来,见人就问。“谁认识白明简?”,见着程大郎像傻子似的在外边杵着,上来就是一句。“你认识白明简吗?”

    “……听说过,大人,衙门里都知道宋三抢了白家的田地。”

    “他真不识字?”

    程大郎的心紧了紧,这他么该说认识还是不认识啊。这位从白玉京来的朱大人脾气暴躁,使得一日半日出入府衙的郎中都是捂脸走的。

    他心头一横,脸色在朱致面前陷入茫然。“八成是大字不识一个,要不然怎么被宋三一张纸就哄骗了祖业。是不是?”他问旁边站着的衙役们。

    衙役们连声说是,只想送走这尊瘟神。然而其中有个巡栏恰巧是白明简那日交税遇见的,白明简指着黄册侃侃而谈的模样,可不像目不识丁。他瞅了瞅沉默的众人,识相的闭住了嘴巴。

    朱致郁闷之极,马鞭在空中挥了挥,他想抽自己,不认字,那还说的上天文算法吗,白明简就不是黄芳的后人,他最后的希望落空了。

    柔玄镇之行,他真真是白来了。

    阿措从噩梦中惊醒,她睁开眼睛,只觉头疼欲裂,勉强坐起来,浑身都疼。白明简蜷缩在她旁边,抱着她的胳膊在睡,她试着挣出来,好吧,每次的结果都一样,他抱得更紧了。

    她用手支着尚在发热的额头,呆了半响。

    一碗热腾腾的姜糖水,端在了她眼前。程二郎一双骨碌碌的眼睛瞧着她,露出亲切无害的笑容来。

    “你醒啦!”他小声说道。

    她记起来了,自己带着白明简穿了大半个柔玄镇,一进程家的门就晕倒了,做起了噩梦。

    她满头冒汗,就像是在水里捞出来似的。一觉醒来,却又不记得梦见了什么。

    就在和程二郎说话的功夫,屋里的光线突然昏暗下来,窗外边的太阳已经下山了。

    她连忙道谢要双手接过碗,可自己一个手还被白明简抓着呢。

    程二郎将姜糖水轻轻放在旁边。“放凉了再喝。”

    阿措的脸烧了起来。

    往常在白家,白明简粘着自己也就是别扭。可这回在别人家里让人看去,她的厚脸皮红了。古人有云:“七年男女不同席不共食”。他们两个人这般相处,绝对不正常。

    阿措的身子有十二岁,柔玄镇的生存环境恶劣,小孩子的身体普遍发育缓慢,她摸了摸自己的胸,甚是平坦。白明简不肯恪守古礼,可能是对她还没有生出性别意识。她的实际年龄大他十岁多,这天仅是被程二郎看见,她都快爆发出罪恶感了,不行,得想个办法来,就算这个小男孩着恼,最晚等到离开柔玄镇之后,一定得分床睡。

    程家的屋子比白家大些,有东屋和西屋。她和白明简歇在了西屋,程二郎挪了个火盆进来,炭火烧得极旺,屋子里热烘烘的。

    他给阿措放下碗,又去把油灯点上了。

    可能是因为兄弟俩都没有成家的关系,灯火下屋子乱糟糟的没人收拾,货物全堆在了地上,一个下脚的地方都找不到。他贴在墙角边坐着,手里把玩着几张骨牌,自得其乐。

    阿措的眼神扫过去,他就停下来动作,拿眼光问询要他帮忙吗。

    早间背出来的褡裢,放在她的右侧,并没被打开。看来程二郎拿捏分寸,并不打算问她发生了什么,这倒省下自己胡扯了。白明简仍在昏睡,她怔了会儿神,拿起红糖姜水喝掉了。

    程二郎又靠了会儿,阿措过意不去,连连表示无大碍了,请他去休息。

    再一瞥眼,白明简醒了,正睁着眼睛看她。

    “少爷,我这是生了风寒。你搂我这么紧,你也病倒啊。”阿措试探地将袖子从白明简的怀里抽出来。

    她竟真的抽出来了。

    白明简直愣愣地看着她,她莫名有些心虚。这一天下来,她这个奴婢亡命而逃,对主子并没什么好颜色,全都是命令指示的口气,别是这个男孩心存芥蒂正憋着火呢。

    “少爷,咱们这样,真是越过越惨了。”她不争气地又把手搭了回去。

    “是啊。”他沉默了一会,说道。

    她突然意识到自己说了句无比欠抽的话。

    自昨夜起经历了许多变故,她来不及搞清楚白明简的脑袋里会想些什么。母亲离世还未过三个月,恩师离去,白家被毁,他连续遭到大不幸。在前世,她用了三年的时间让自己像个正常人。而这个男孩,自和他认识,他从没有一次咒骂过上天的薄情,如今也只是这样的安静。

    她很想说他干得比劳工更加卖力,在他这个年纪,只凭借自己的坚强意志解决面临的问题,他战胜的是远超世人经历的艰难困苦。

    她更想说的是眼下不是他的主观原因导致的,是柔玄镇这个地方错来了。完完全全的客观原因,这个最混蛋的地方,是无论他做出多大的努力和牺牲,无论有多大的应变能力,他付出巨大代价创立的开端都会被人家一把夺走。

    她瞅着他,一炷香的功夫,这话始终没法开口。

    阿措将他的手搂在怀里,就像每夜里,他做的那样。

    动作到底要比话语来得简单些。

    “阿措,你说什么。”白明简听到了她在小声的咕咕哝哝。

    “我说……活着真不容易。”

    就在这时,程家的门响了一声,阿措一个机灵就从炕头爬了起来。夜色模模糊糊的,但她瞧真了来人,程大郎归家了。

    程二郎披着衣服去迎他。

    “白家那俩娃娃都还活着,就在咱家里头?真是要被衙门的人吓死了,还当真以为被宋三杀了呢。”

    程大郎哈着气,掀开门帘,哈哈大笑道。“两个小祖宗啊,府衙的人今日都围着你们转了。”

    阿措轻轻笑着,笑得很是得体,她捏着白明简的手指,盼着他能心领神会,这个节骨眼……不能和这个汉子说十二分的实话。

    ……

    活着真不容易,但……有句话说的更对……

    来都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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