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第 51 章
鹤见医生不顺利的又一天。
一天中不同寻常的开端预示着什么, 至少对于森医生而言如此,对我自然也是。长期没有提及休假,似乎完全适应了没有假期生活的员工、积极工作的法医鹤见选择了请假, 森医生接到请假的申请时,很久都没有反应。
就反应速度而言, 森医生在那一刻是锈蚀坏死的机器。从他精密的大脑里, 鹤见医生会请假这件事是空白区域,没有备案。
倘若将Mafia这个庞大的将暴力转变成经济的机器与鹤见医生个人对比,Mafia维持正常运转的零件需要润滑,才能保持长久高效的运行,而鹤见医生并不需要。作为个人,自然不会有协调维护各种部件正常运行的烦恼, 运行下去的阻碍是身体状况、心理需求。
我的身体没有任何问题, 心理需求可以用金钱的数额来具现化。
理论上是只要驱动力——金钱的数额、获得的利润——足够大,我可以继续没有假期, 将生命投入无限的工作中的生活。
Mafia里, 可以恒久保持绝佳状态随时取用的零件。
刑讯的终末端、情报获取的最后一站。
并不是什么不可或缺的零件,除了首领,Mafia失去了什么零件都有办法继续高效运转。但就便利性来说, 鹤见医生是什么时候都能组装到新结构上的方便零件。
“是遇到了什么困难吗?”
很自然的提问。
森医生盯着那张请假条半天后的提问。
我挺良心的没有去嘲笑森医生的反应速度。“超市商品打折。”
“·……”
不顺利的一天从请假开始。
因为请假理由过于离谱,森医生没有立即将请假条交给Mafia首领,而是用一副“你靠谱点”的表情, 示意我重新想一个靠谱理由。
“这已经是最靠谱的理由了。”
我试图用表情告诉他。
我对自己的情绪表达能力并不自信,我只是觉得森医生的读表情能力值得人信赖,显然, 森医生没有辜负我对他的信任。
中年养生组临时变成请假摸鱼组, 由摸鱼惯犯森医生带领从不摸鱼鹤见医生, 为了一个靠谱的请假理由一起折腾森医生的发际线。
“寻仇?”
“没有仇家。”
“欠债不还的呢?”
在森医生的指导下,我明白了Mafia的请假技巧,森医生面带微笑的看着我写下新的请假理由:准备物理手段突破武装侦探社防线。森医生的笑容消失了。他勉强的“不用勉强自己。”
“只有森医生会勉强自己。”
“请假理由要贴合实际,不能一眼就看出来不真实。”他苦口婆心。
我有些想念太宰君,只要请假理由上带着太宰君,什么离谱的理由都会变得真实。现在没有太宰君,就需要我自己补全欠债和武装侦探社的逻辑。
“武装侦探社有价值50亿的老虎。”
“首领已经清楚50亿有问题了。”
我用谴责的目光看着森医生,用眼神谴责他浪费金钱、欺骗芥川君感情——现在的芥川君依旧走在为了悬赏暴打50亿的路上,森医生这个黑心肝的,用的理由是:让芥川君发泄自己的心理压力,50亿看起来能被揍很久。
“悬赏没有被取消,得到老虎后,我就有欠债人了。”
“只用物理手段?”
“这只是一个请假理由。”
森医生这样郑重其事的,仿佛前一刻为我提供摸鱼请假的方法的人不是他一样。仿佛我真的会为了50亿选择头铁的直接闯入武装侦探社,迎接被群殴的命运。黑蜥蜴的人已经为我示范了人多并不能对武装侦探社形成武力压制,只会被丢到大街上。孤身一人的鹤见医生,不会为了给自己的假期添堵,而去挑战多人副本武装侦探社。
鹤见医生没有芥川君头铁。
不顺利的一天的开端,请假理由被摸鱼同盟当成真的,为此耗了半个小时才请假成功,还附赠一个摸鱼的森医生。
森医生的请假理由比我勇闯武装侦探社还要没有说服力:阻止鹤见医生对武装侦探社使用过激物理手段。
“你应该担心的是我的人身安全。”
“首领不爱听。”
“看出来了。”
连员工请假都不能用真实理由的首领。
森医生想不到,我那个看起来一点也不靠谱的请假理由,其实是真的。因为超市商品打折,所以我去请假了。
“我甚至还可以列出来超市的打折商品清单,画出来打折超市间的路线图。”
“你没说。”
“你没问。”
我只能说,试图摸鱼的森医生,与现在拎着一堆打折商品挤在人群中的森医生,气质一点都不搭。他的手拎过最重的东西应当是给爱丽丝买的成堆的小洋裙,现在却拎着蔬菜、生活用品,排着队,亦步亦趋,跟在我身后等着结账。
“解剖室需要干净的环境,但是打折日的超市没有保持干净的机会。”
森医生只能苦笑:“鹤见医生很有经验。”
“因为没钱的日子比有钱的日子多。”
鹤见医生出现在镭钵街之前吃过苦头,不是一开始就安安稳稳的有了法医的生活步调和方式,磨合期和学习技能的日子过去得并不久。只是鹤见医生第一次有记录的地方的确是镭钵街而已。
没有记录,不意味着不存在。
从超市攒动的人群里走出来不算太容易的事,拎着一堆东西有些看不清脚下时更是如此。等挤出来后,我和森医生都出了一身的汗。
这算不上不顺利,在超市打折日能够买到自己想要买的东西,还有一个免费拎东西的,这已经是很顺利的进展了。不顺利的话,是还没有进超市的门,就被一刻不停涌进去的人群买走了自己想要的东西。是困在超市艰难地挪动步子,却刚到门口就被涌进来的人群再度挤回去。最常见的一种不顺利,是打折日不打折——比如记错了打折日期,这种情况很少,但每次发生都会让人心情陷入低谷,懊恼着自己的记忆力。更令人沮丧的一种情况是,超市发声明说打折日的变动,但在工作的自己没时间看到,于是跑了个空。让人觉得倒霉的,是要打折的超市发生了意外。
不顺利的时候,什么情况都会出现。
正如开端就不顺利的今天,明明是休假,也买到了自己想要买的东西,却在回去的路上被迫加班。
发生了令人恼火的事情。
我无法为自己的朋友建造一个类海域——让他可以舒服的待在横滨海域,不至于在任务结束后还要为了舒适性而选择离横滨很远的海里定居——这已经是让我觉得不太开心的事情了。现在我退而求其次,看中的一块舒适区,在我休假的时候被死亡浸透了。
那块偏僻土地上冒出来的浓重负面情绪,让我有些愉快的心情直接到了冰点。
偏僻、有主、手续正规、我不日准备入住、为它付出了大量金钱。
即便如此,还是遭遇了这样的事。
横滨的乱象和乱象中的秩序我早就了解,并且是在这些中生活着的人,对于选中的那块土地可能会遭遇的事情也做了几十种预测。
这能让我的心情平复吗?
不能。
这只会让我的心情更加恶劣,预设中的情况都是破坏性的,发生一种都是对新住所的一种摧残。
我现在正拎着一堆准备放进新住所的东西,而住所附近或者住所中正在发生死亡事件。
森医生是看着我的心情值往下掉的,周围的低气压让他感觉到了我的气愤。
“需要帮忙吗?”
我稳住了一下自己快要爆*炸的情绪,将它从危险边缘拉了回来:“这种事情,森医生不太好插手的,我会用自己的方式解决。”
森医生现在不清楚到底是出了什么意外会让我的情绪发生断崖式变化,但是很快他就会清楚了。
会直面现场。
是休假时间,自然不好动用组织的力量,会带着森医生去现场,不过是因为东西太多,一个人是没有办法全部拿完的。
解决这种事情不算麻烦。
Mafia的鹤见医生没有社畜鹤见君那样多的束缚,用Mafia的方式就可以很轻易的解决。只是善后问题,将垃圾丢进垃圾桶的过程会有些动静,容易弄脏房子。
不顺利。
多了一项打扫房间的计划,希望它能在两个计划之间的预留时间内被解决,如果时间超出的话,下一项计划的时间就会被压缩。
我整理了一下暴躁的心情,清点了一下自己的收获。
“森医生,对处理血渍有经验吗?”
“我是医生。”
那尚且不算过于糟糕。
森医生并不需要在解决垃圾的过程中出什么力气,我还没有无能到那种地步。等抵达现场后,我确信这是一场入室抢劫案。新住所的周围没有什么发生过死亡事件的痕迹,荒凉、林木森森,与我上次看到的景象别无二致。
住所里,针对于我的恶意将住所的轮廓都淹没了,从外面来看,却是住所里面也没有人存在的痕迹。他们掩藏的很好,唯独不知道怎么收敛自己的恶意。也或许是收敛了,只是在我眼中没什么区别,最多是显眼和非常显眼的较量。
森医生看着我推开了住所的门,门在他眼中又被缓缓关上。
没有惨叫声,脚步声能听到的也不显得杂乱。
我对于新住所的爱护和希望下一步计划的按时进行,让现在的自己不适合屠夫的称号。动作不显得暴力,而是极有条理的将那些人挨个解决。为了不让对方有机会破坏掉这种条理性,给我增加额外的工作量,他们的口耳鼻被负面情绪堵住,整个人也被负面情绪裹成了茧状物。
我不喜欢在休假时间加班。
我戴上了口罩和橡胶手套时,平静的想着。
森医生没有等待过多的时间,我打开门请他进来,他在门外,笑得眼角的细纹都明显起来:“解决了?”
我慢吞吞的:“新房子垃圾有点多。解决花了点时间。”
想要摸鱼的森医生今天碰到的也是不顺利的一天。理想中的摸鱼应该是陪爱丽丝去洋装店,现实中的摸鱼是帮着我拎东西、给房间大扫除、丢垃圾,还要额外加班。离开Mafia后,我们两个医生在我的新住所里都换回了职业服装,干起了法医和黑医的活。
血渍没有多少,我有特意注意过他们伤口血液的溅射角度和溅射面,目前的材料是够用的,可以将它们处理干净。至于他们活着的时候没有耐心去问的问题,我可以去问大体老师。
所以才是加班。
森医生吐槽这点:“活着的时候让我来会省事很多。”
“他们活着,谁在乎他们的目的。”
至少我不在乎。
看见垃圾先将它们扫起来,到垃圾桶前才考虑它们是可回收垃圾还是不可回收垃圾是正常的流程。将垃圾留在屋内太久,会让屋子里充满垃圾腐败的臭味。被迫加班的森医生觉得他今天选择出来摸鱼是错误的决定,他想要回去,只能委婉的:“我的枸杞茶好像忘记倒了。”
“森医生,你的确老了,你都忘了你的枸杞茶里没有一粒枸杞。”
“你喝完了?”
“爱丽丝上次过来,全倒掉了,说想要林太郎秃头。”
森医生于是呜咽着,不成字句,“爱丽丝的医学常识……谁教的?”
“办公室的植物。”
植物天天被灌枸杞水,不知道怎么回事,看着比以往茂盛了一些,爱丽丝就将枸杞茶与护发养发联系再来一起。
这解释没有问题。
总之森医生现在是没有办法回去的。
没有进Mafia之前,我面对这样的事情报警是最佳选择,因为社会公序良俗和法律对社畜具有的约束力,成为Mafia后,这样的事,对于Mafia便不是什么问题了。
只能说这些对我抱有恶意的人选错了时间点。社畜时期的我会含蓄点处理,Mafia时,自然是百无禁忌。
处理这件事,因为有森医生在一旁辅助,时长没有超过缓冲时间,下一项计划可以按时进行。
姑且算是好消息。
至于下一项计划是什么,是查看附近的水质,为后来的引流做准备。
横滨的河里什么都能漂,我以为最大的阻碍会是跳河里自杀的太宰君,但事实与想象中的有所出入。
森医生在经历了上午的不顺利后,跑的比想象中更快,他没有兴趣让自己的摸鱼时间全变成苦力劳动时间。
于是借着换衣服的理由,一去不复返。
查看水质倒也不需要森医生额外的帮助,一般来说,只需要站在桥上,做出欣赏风景的样子就能实现。
森医生是该庆幸的。
如果是上午那些工作,需要两个人一起才能更快完成的,那么森医生下午是没有机会跑掉的,我更不会让他有蹭完饭再跑的机会。
下午这项计划的进行依旧是不顺利。
我没有找到符合我心意的水质,要求是只要一小块区域就好,但结果是我站在桥上看了许久,还是没有找到。
我注视着水面,上面倒映出来的波光粼粼颜色已经换了一波,浮出夕阳的红色来。周围街道和建筑的灯光渐次亮起,水底也变得漆黑一片了。
正常的横滨夜晚。
在我的眼中,这样正常的一个夜晚在我眼中正常得被负面情绪笼罩着,一层层,除了灯光的亮度就只有灰色。
有些时候它像极了曝光过度的黑白相片,有些时候,它只是一张底片,细节需要药水的帮助才能显现。
这样的视觉情况,察看水质时还是一动不动比较好。现在的视野,对于人的生命的概念并不确切,容易出事。
放弃寻找后,我的一双腿有着正常人长时间站立的后遗症,又痛又麻,动一下感觉脚踩在一排钉子上,不会刺穿皮肉,但是很不舒服。
我走了一会,那股感觉才消了下去。
既然那个时候可以在新住所可以对我袒露恶意,起了杀心,付诸行动,这样的长时间的发呆,为什么没有人过来呢?
周围人的负面情绪和灯光一样,随着人群活动的痕迹,有了熙熙攘攘的迹象,被带走,被生成,循环往复。
里面有针对于我的情绪,微弱,大都是好奇之类偏向中性的情绪,恶意的猜测也有。莫名其妙就对陌生人升腾起恶意的人不是不存在,但他们不会付诸行动,那些恶意在我眼中就的确不存在了。
我的身上套着的衣服有些皱巴巴的,上午布置新住所时没有换衣服就出来了。当然不是工作时的白大褂,我在平日生活里,不会穿这种带有职业标志性的服饰。
工作是工作,生活是生活。
我想说的是,我现在的衣服不仅有些皱巴巴的,口袋里还没有钱,而现在,到了该吃晚饭的时间了。
与住所的距离还有一个小时的脚程,希望我回去的时候,大吉没有咬断它的牵引绳,对住所的家具下嘴。
要换新家了,大吉对于现在住所的家具就没有那么爱惜了,每天脑中都有一个装修计划。
它对装修这方面了解得比我多,考虑的问题一开始也很现实。用爪子拍着装修房甲醛超标的新闻给我看,让我了解新装修的房子有甲醛超标的危险。
这方面大吉小看我了。
对于新装修的房子住人会有什么危害,我比他了解得更多,连装修方案都选择了不是正常人的装修方式。
海底生物对于陆地上房子充斥着的有害气体会更加敏感吧。我准备的时间不够,想要速成,但不会让自己的朋友面对这种伤害的。
我翻了很多种装修方式,在发现正常人的装修方法达不到我的要求后,我就不去强求了,选择了用异常的方式。
因为朋友是常人眼中的异常,所以没什么关系。
大吉翻报纸的时候没有在意它其实是一条阿拉斯加犬,戴着一个眼镜框,爪子搭在报纸上,一看就是读过大学的狗。
可惜,它的学历确实很低,没有上过一天学。
我没有买报纸的习惯,报纸是大吉需要。狗的爪子不适合手机的指纹解锁,它划拉了半天,报废了一个手机屏幕,那天晚上顶着拖鞋面壁思过了。
至于它的报纸是哪里来的——
应该是一只三花猫送的。
人可以拥有朋友,大吉当然可以,它也可以拥有不止一个的朋友。那只章鱼是它的朋友,现在这只三花猫也是。
我曾看见过阿拉斯加蹲着跟三花猫一起看报纸的场景,拧开门看见的。
三花猫是大吉用爪子拨开门放进来的,它们两个又合力将门锁上了,让我可以正常开锁进门。
看起来三花猫是大吉的老师,大吉都让出了自己的沙发。
我的到来似乎打扰到了它们的学习,大吉不看报纸了,三花猫也准备溜了。
不过在大吉的挽留下,三花猫那天晚上还是留了下来,它在晚餐的时候得到了一条黄油煎鱼。
如果有谁能够给家里蹲的大吉送报纸,让它完善它脑中的装修计划,那就应该是那只三花猫了。
三花猫也算是家里的常客,与我碰面的次数不算少。我看过它的眼睛,清澈又温和,是长者的眼睛。
会宽容只有几岁的大吉,是很正常的事。
所以这次回去,三花猫要是在的话,大吉的装修成果应该会惊到它吧。在大吉的努力下,家里完好的就只有承重墙和厨房了。
已经是今非昔比的一只阿拉斯加了,可以正式称为阿拉撕家大吉了。
晚上连回家都没有顺利回去。
这次倒不是额外的加班了,我只是碰见了我的前老板。横滨不算大但也不小,碰见前老板的几率,如果他想的话,自然能是百分之百。
前老板在情报上面还是很厉害的。应该换句话说,能够在大街上偶遇自己目标的人,情报网都是很厉害的。
鹤见医生有自己的情报网吗?
这个当然是有的,而且很厉害。
我对自己的情报来源一向非常自信。
前老板是对横滨有恶意,且对横滨某一特定人群抱有极端恶意的人,鹤见医生也在他的极端恶意之列。
这算是碰见了自己不想碰到的人。
我下意识的掏了掏自己的口袋,里面没有被遗漏的角落,自然也没有遗漏处躲着的钱。
“我不饿。”
“但是我饿。”
我不死心的继续掏了掏,口袋里才不情不愿的掉出来一枚硬币,大概,连一个饭团都买不起。
“你带钱了吗,费佳?”
微笑放在前老板脸上是比森医生要更加赏心悦目的,森医生没有他那样的年轻,但年轻很多时候意味着不会照顾自己,意味着没有带钱的习惯。
从我认识他开始,前老板身上没有带过一分钱。他现在已经在笑我连这点都忘了了。
事实上我并没有忘记,只是人到了山穷水尽的地步,总是想着会有转机的,常常会垂死挣扎。
活了就是柳暗花明又一村,像我这样的就是不甘心和死不瞑目。
我换了几任老板,最穷的就是面前的前老板了。不是说他的组织没有钱,他以前可能没有,但现在一定会有了,只是这些钱想来也是不会用到员工和他自己身上,用来给自己和他们发工资。
他们是为了理想而聚在一起的年轻人。
我这种需要工资养活自己,将理想当成工作的正常人,在第一次伸手要工资的时候,前老板表情是迷茫的,听力是很差的。
一群将冰面踩得咯吱咯吱响,向着未知的雪原走去的年轻人,碰见我这种需要金钱作为驱动力的队友,就是在雪原上看见了一个付费道具。
格格不入的氛围。
分道扬镳是迟早的事,不过是我先走了而已。为了注定会发生的事情,横跨了雪原抵达横滨,只为了向我讨要一个说法,这种事情在前老板身上是不会发生。
正如我不信这只是偶遇。
时机还是不对。
因为没有吃晚饭的我,现在已经饿了,到家估计也会饿过头。我看向了前老板的脸。
那张脸,年轻漂亮,看着就很柔弱能讨人的欢心。
并没有发生前员工看上了前老板的脸而绑架了前老板的案件,在饥饿面前,再好看的一张脸都不能成为下酒菜填饱自己的肚子,但好看的脸可以用来赚钱。
不会是一拍即合,前老板没有那样的为吃饭豁的出去的觉悟。吃饭在他的生命里,我认为只是他理想道路上无法舍弃的必要事件,是维持生命继续理想的需要,很少会是他觉得好吃所以去吃。
就连这样的必要事件,他也常常会为了自己的事业而让步,将就吃点,干脆不吃是常态。
前员工不会操心前老板吃没吃的问题,在是他手底下员工的时候我都很少操心,最多就是敷衍的将手伸过去探下他的肚子,得出一个粗略的结论。
现在他说了不饿,那就是真不饿。
不过前老板那张脸的作用实在是很大,得到的钱让我不得不买了点东西当做前老板的辛苦费。至于其他的钱,自然是我被拖欠的工资。
“我付过了。”
“但不符合我的工资标准,让我差点饿死。”
从前一份工作辞职的原因没有那么复杂,就是我觉得工资太低养不活自己,选择了跳槽。
“人总是要生活的,理想填不饱肚子。”
我们坐在公园的长椅上,公园进去是不收费的,内部倒是有些地方需要付费,我和前老板对那些地方没有什么消费欲*望。
我们需要的只是免费的长椅,夜空中星星,和填饱肚子的食物,加上前员工和前老板,就有离职谈话的氛围了。
免费的。
除此之外,我和前老板没有什么值得说的。
我在他那里待着的时间并不长,与老板接触的时间不够,老板也未必了解我。说真情实感是没有几分的,倒是我觉得他有几分的不合时宜。
前老板的想法……前员工并不清楚老板是怎么想的。
回忆往昔共同奋斗的日子,只会徒增尴尬。
我们的相遇充满了不合时宜和坑蒙拐骗,工作磨合期发生了一些令双方都不愉快的事情,没有什么美好回忆,结束也是突然的单方面结束。
前老板清楚那些事情没什么好说的。他跟我的谈话就变成了——
“鹤见不像是养不活自己的人。”
“但我在哪个时候的确养不起自己。”
“包吃住,工作内容清闲,上下班时间自由。”
“包吃住,吃的饭是我做的,住的房子房租要我去谈,没有劳务费。工作内容清闲,光是让老板你吃饭就需要我一天拔三次网线修三次电脑,还要面对老板你无声的威胁。正事没有,小事不断。上下班时间自由,但外面冰天雪地,我衣服都没带两套,全靠着壁炉和老板你的斗篷苟命。”
我叹了口气,一副打工人被无良公司欺骗的心酸面孔。
想象中的工作待遇与现实的工作待遇完全是两回事,老板口中的工作待遇和亲身经历的工作待遇又是两回事。
现在回想起那段时间的工作经历,横滨的微风都会在想象中变得猛烈,带着寒气,往人的身体里卷。呼出来的气息都带着冰晶。
一开始没有适应时,从床上起来做早饭都是一种另类的折磨。整个人蜷缩在斗篷里,里面的衣服是夏季的,外面的天气是寒冬,人在斗篷里根本出不去。
后来稍微好了一点,我也需要坐在壁炉边上。坐着坐着就想要打盹,头一歪就睡过去了。
“但是你辞职的时候跑的很快,完全不惧怕寒冷天气。”
前老板的眼睛让我想起那段时间的冰天雪地,它的颜色是冷色调的。
“那不是在海上吗?没有被严寒覆盖的地方。”
讨论当时辞职的事情没有任何意义,老板只想着跟社畜谈理想,却不知道社畜没有钱养不活自己。
但在老板看来,我是明明可以养活自己,也答应得好好的,第二天就默不作声的辞职,人跑的无影无踪。
他还给我选定了第三份工作的老板,人比他有钱,工作条件也比他那里好,只要去的话,直接就能办入职,拿高薪。他不明白为什么这么好的条件我不去。
“想要辞职的话,那个老板的组织待遇虽然好,但是为了避嫌,我是不能去的。我不是那种没有良心的员工。”
“你的确没有良心。”
“费佳你也是啊。”
鹤见医生终止了这个没完没了的话题,没有将这个不顺利的夜晚变成辞职声讨大会。费佳也很识趣的没有继续辞职的话题。
没话找话是尴尬的事,没话找话只能硬着头皮谈辞职的时候,更是尴尬。
我们都不想继续尴尬下去了。
停止辞职话题后,我们沉默了一段时间,只剩下我咀嚼食物的声音。轻微,在寂静的环境里就像贴在耳边。
热闹一点的时候,远方会传来男男女女的声音,欢笑的,普通的谈话声。
费佳大概是熬了几个晚上没有休息了,昏暗又安静的环境加剧了他浅淡的睡意。我吃着东西,肩膀一沉,扭头就看见费佳将我的肩膀当成了枕头。
他睡着了。
短时间内是不会醒了。
如果鹤见医生有良心的话,有一段时间都需要保持这样的姿势待上一会了。
费佳没有说错,鹤见没有良心。
当然费佳也没有。
他真有的话,就不会在鹤见医生准备回家吃饭的路上出现了,还在这种时候睡着。
无论用什么办法,费佳现在都是不会醒的。我在他手底下工作的时候试过。
希望大吉能出现改变这种局面。
今天这一天没有一件顺利的事。
我带着发麻的肩膀回家的时候,大吉在报纸堆里睡得还在磨牙,梦中都在继续它的装修大业,房间里的漂流瓶咕噜噜掉到了脚边。
我捡起来,拉开了椅子,拿出了笔,拔开漂流瓶的塞子,拿出里面的纸条。
诸事不顺的今日并不是只有我在经历。漂流瓶对应的朋友脾气变得古怪又暴躁,将他周围的人都折腾了一通。留在白纸上的字迹烦躁的快要划破了纸张。
「烦躁。」
简洁的内容。
可视的烦躁。
我不了解这位朋友的具体处境,他没指望着我能去了解或者为他做些什么。很多时候,只要我不出现在他面前,就是在为他减轻负担。
「任何事情只要与鹤见医生牵扯,就会变得复杂万分。」
他毫不客气的说过,「不要给我增加工作负担。」
这样的朋友今天会更加烦躁的。
我拧开笔帽,抽出新的纸条,写:「适应一下这种烦躁吧,朋友,你明天会比今天更加烦躁,我保证。」
回信是劈头盖脸的,砸过来的。
「谁见了你?」
「前老板,费佳。」
等待回信的时间有些长,看现在的时间点,是因为心中的烦躁而睡不着的朋友在客厅来回踱步的时间,手杖末端与地板直接触碰的声音会让一些人神经衰弱。
但朋友不会在乎的。
他心中的烦躁没有办法发泄出来,会造成一些恶果。神经衰弱者,也需要对这种举动保持忍耐。
「我不想管你的事。」
「他们会送到你面前。」
「一群白痴!」
「可你口中的白痴在为了横滨的安全竭尽全力,忍耐一下吧,朋友,我暂且没有离开横滨的打算。对了,横滨有哪里的水源水质还能过得去吗?」
随信附送横滨地图一张。
「对水源的要求是什么?」
「没有人类死亡的洁净。」
漂流瓶是被摔过来的。
「没有!」
「那么,人类死亡最多的海域呢?」
地图上被圈出来一小块地方。
「实在是太棒了朋友,以后我看见这里的水一定会绕道走的。」
说是脾气不好的朋友,话语刻薄又冷淡,但在他心情烦躁的时候,什么样的问题都会认真回答。不会像平日一样,过于简单的问题没有他给的答案,只有“自己查”。
那么关于水质的问题,到今晚为止还是一无所获了。没有可以直接利用的符合要求的水质,还要进行再加工。
又多了一个计划待完成。
我希望这样突然冒出来的计划不会再有,因为时间不是那么充裕了。
朋友不日即将到达横滨。
我在今晚最后几个漂流瓶里写:「新住所快要完成了。」
「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