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杯中舞（16）
比康承反应更快的是盘踞于物体之上的不明生物，他率先一步移动，飞速窜到康承身上，紧紧缠绕住康承，像一个热情又让常人毛骨悚然的吻。
那是一条体型巨大的蛇。
同时也是佐柏的本体。
震惊归震惊，长久相处下养成的本能使康承几乎是本能性抬手轻拍兴奋的蛇：“你怎么来这里了？”
这不是幻觉，他比任何人都要熟悉佐柏的存在，包括他的气味，包括他的习惯。此刻绕住自己的蛇就是佐柏，他敢打包票。
大概是太久没见到恋人的缘故，佐柏显得格外兴奋。他的躯体缠绕住康承的细腰，贴上脖颈亲昵地蹭着。
如果是普通人的话，现在可能已经不堪重负开始恐惧了。
“确实好久没见到你这个状态了……”康承的声音透出怀念，他和蛇瞳对视一秒，很快笑了出来。那是纯粹的笑容，仿佛他真的为佐柏的到来感到由衷的高兴。
然而下一秒他收了笑意。
转瞬即逝的笑容透露出康承现在的心情糟糕到不能再糟糕。他拍拍蛇，板起脸：
“麻烦解释一下，你怎么来的。”
“嘶嘶……”蛇歪歪脑袋，澄澈的大眼睛仿佛写上“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的无知。
“别在这和我装。”康承不吃他这一套。这小子变人形的时候脸上没多少表情，变回蛇形时情感表达并不少。
“你今天不解释清楚我们——啊。”话头戛然而止，康承看向专属于玩家的任务栏，上面的信息已经在瞬息之间发生改变。
【演绎好你的角色，并且得到认可 1/1】
任务完成了，既然那样就说明——
“我在上面判断你们对互相的杀意都是真实的，因此我才出手。”再抬头时，视线内已然出现那张熟悉的脸。佐柏双手环住康承的腰，两人紧紧贴在一起，“你怎么了，感觉你有点难过。”
【剩余玩家数量：6人】
他们，都死了。
王昭昭、扶岚岚、以及戴新。
康承有一瞬间的发怔。
短短一个任务之间，在他身边的所有人都彻彻底底离开，再也不会张口说话。
恍惚间，戴新的低语萦绕耳畔：
“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他已经死了。”
“死掉的人，不管怎么样都不会回来了。”
康承闭上眼，做了一个深呼吸。胸口是说不出来的发闷感，仿佛有人在用小锤一下又一下敲击心脏。
我在为他们感到惋惜吗？
比起在【逆生宇宙】这个永无止境的血腥暴力之境流连，安息或许对他们来说才是真正的解脱。
生命，如此脆弱。
这来自内在的动摇，似乎能轻而易举瓦解看似无坚不摧的内心。
脑中突然闪现过很多画面，昔日实验室的画面又重新涌上脑海，粘腻又恶心的触感紧紧贴住身体，针管在手术灯下反射出银色的反光。
“z301，你居然还活着啊？”
“啧，怎么偏偏活下来的是这玩意……”
“搞死也没关系，随你们便。”
他们的话语是这样冷漠无情。
生命是如此脆弱。
我的生命，是如此低贱。
我——不、这些都是……
微凉的触感令他情不自禁一抖，犹如碎开的噩梦泡泡，康承猛地转头，纯黑色的瞳孔好似寂静的潭水，空洞且澄澈，如实倒映出康承略带慌乱的脸。
暗灰色的发丝老老实实垂在康承的肩膀上。
康承抿起唇，慢慢握住佐柏搭在自己腹部的手。一如既往的凉意令他慢慢冷静下来，他感觉自己的头脑正在变得清醒，正如上浮即将探出海面的落水者。
对，不要拘泥于过去了。
过去之所以是过去，就在于它们无法被改变。
佐柏没有出声，他将康承脸色的变化看在眼里。过去实验室给它们烙下无法磨灭的烙印，那些疼痛到麻木的日子总会在每一个不知名的雨夜暗自发疼。
就算那个研究所已经彻底葬送在一场由两人亲手点燃的火海之中。
就算，他们自认为大仇已报。
佐柏和康承，是研究所改造下日渐残缺的灵魂，彼此依靠扶持才能走到现在。
尽管一直到现在，存在感极重的后遗症仍然在提醒着两人的过去。
佐柏的手缓缓上移，双手捂上康承耳朵。那些杂乱的、恼火的、令人不安的声音，奇迹般地慢慢消退。
琥珀色眼瞳中的焦躁也在慢慢消散。
眼见康承终于恢复到平常的状态，佐柏慢慢松了一口气。接下来他的神色也一凛，扣住康承的肩膀直接道：
“你对那个人的打法为什么会是那样？”
形式突然就逆转了。
提到这个，心虚顿时就出现在康承脸上。
因为之前佐柏没有跟上来，所以他在【逆生宇宙】副本里的打法逐渐回归当初在研究所造就的“不要命式打法”。他会抓住一切空当去全力进攻敌人，进而疏忽掉自己的防御。
这种情况下，任何的大意都能轻易要掉他的命。
所以佐柏一向严令禁止康承使用这种打法。康承当boss时他就随时随地跟着，防止他又不小心回到之前的攻击模式。
尽管他很清楚，那些人类还不至于危及到康承的性命。
“就是……一不小心……的、呃，对，不小心的……”康承的声音越来越低。这苍白无力的辩驳令他感到一阵心累，早知道佐柏会来，他一定会收敛点的！
佐柏原本还想再教训几句，可他们没有忘记，他们现在仍然处于别人的副本当中。
开始摇晃的舞台正是有力的证明。
熟悉的电子掌声再度响起，它来自四面八方，像一堵无形的墙。
他们看到，不知名的力正将帷幕缓缓拉上，黑暗一点一点扩大，慢慢遮盖住两人。
“佐柏，你先变回去。”在视线彻底被黑暗笼罩前，康承扬头在佐柏耳边低语。
“我有预感，我们接下来会见到他们。”
“他们是谁？”
佐柏乖乖按康承指示变回蛇形，顺着康承的手臂向上攀爬，直至将青年彻底缠绕住。他的头从领口探出来，蹭了蹭康承的脸颊。
康承轻轻揉了揉乱摇的蛇头，低声道：
“副本的其他玩家。”